第228章 秀才我不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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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试放榜后的第三日,黄家大宅里那股子能把房顶掀翻的狂喜劲儿,总算渐渐沉淀了下来。 身为举人的黄景山,这几日容光焕发,仿佛年轻了十岁。 此刻,他正站在书案前,将一摞摞的书册、策论范文码得整整齐齐。 “文轩,昭儿,都过来!” 黄景山一招手。 声音里透着一股压不住的兴奋。 黄文轩耷拉着脑袋凑了过来,一张俊脸上写满了假期结束的悲伤。 这几天被亲戚们轮番举高高,他感觉自己的骨头架子都快散了。 林昭则迈着小短腿,安静地走到书案前,仰头看着这位意气风发的舅爷。 “府试大捷,仅仅是个开始!” 黄景山拿起戒尺,点了点桌上的书册,眼神灼热。 “我辈读书人,当趁热打铁一鼓作气!” “接下来的院试,才是决定你们能否鱼跃龙门,取得秀才功名的关键!”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林昭身上,那热切的程度,像是在欣赏一块举世无双的绝世美玉。 “尤其是昭儿!” “你才思敏捷,府试第八的名声已传遍荆州,正是势头最盛的时候!” “舅爷已经为你寻来了近十年荆州府院试的所有文章,咱们来逐一剖析,定能一举拿下院试!” 黄景山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林昭头戴方巾,身穿襕衫,成为大晋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秀才公。 一旁的黄文轩听得直撇嘴。 还来 考完一场又一场,这日子还有没有个头了 他偷偷瞄了一眼林昭,心想这小表弟怕是又要一头扎进书堆里,变成一个小书呆子了。 然而,林昭接下来的话,却让在场两个人都愣住了。 “舅爷。” 他用那软糯又平静的童音说道。 “学生……恐怕不能参加今年的院试了。” 书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黄景山脸上激昂的笑容僵住了,手里的戒尺悬在半空,忘了放下。 黄文轩更是猛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考了 表弟脑子被喜气冲昏了 放着唾手可得的秀才功名不要 “昭儿,你……你说什么”黄景山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为何可是身体不适还是……” “是恩师的吩咐。” 林昭搬出了那尊谁也无法反驳的大神。 他仰着那张稚气的小脸,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府试之前,学生曾去拜见恩师。恩师嘱咐,府试之后,需沉淀三年,用心读书,将根基打得如磐石一般,方可再言进取。” 他顿了顿,用一种超乎年龄的沉稳语气,复述着那套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恩师说,楼起百丈,根基若是不牢,终究是空中楼阁,风一吹就散了。” “学生年岁尚幼,心性未定,过早扬名非是福兆。” 这番话,有理有据,逻辑严丝合缝,充满了为人师表的拳拳爱护之心。 黄景山张了张嘴,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劝说之词,硬生生被堵了回去。 反驳 他能说县令魏大人的决定是错的 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全越城县谁不知道,那位魏县令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他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这……” 黄景山捻着胡须,眉头紧锁,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又是惋惜,又是无奈,最后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唉……魏县令他……高瞻远瞩,思虑周全,是老夫心急了。” 他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无力地摆了摆手。 “也罢,也罢!你年纪尚小,打好根基才是正道。三年就三年吧,不急,不急……” 嘴上说着不急,可他那惋惜的眼神,几乎要滴出水来。 一旁杵着的黄文轩,像是被那声叹息给点醒了,眼珠子骨碌一转,一道精光闪过。 他猛地一拍大腿! 啪! 声音比黄景山刚才还响。 “舅爷!那……我也不考了!” 这一下,书房里刚缓和下来的空气,又噌地一下被点燃了。 黄景山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背过去。 他猛地扭过头,铜铃大的眼睛死死瞪着自己这个不成器的侄孙,胡子都气得一根根竖了起来。 “你……你说什么混账话!” “我没说混账话!” 黄文轩脖子一梗,脸上没有半点嬉皮笑脸,反而前所未有的一本正经。 “舅爷,我几斤几两,我自己心里门儿清!这次府试能过,纯粹是祖坟着火,走了天大的狗屎运!” 他指了指身边的林昭,理直气壮地拔高了声调。 “我表弟,那是美玉,是栋梁!他都需要沉下心来好好打磨,将来才能光耀门楣!” “我呢我就是个泥瓦罐!” “再考下去,下一场院试非得让人家一脚踹碎了不可!到时候榜上无名,灰溜溜地滚回来,那不是把咱们黄家的脸都丢到荆州府外头去了” 这番话说得又糙又直白。 黄景山被他这套为了家族荣誉而放弃考试的歪理邪说气得浑身发抖,举起戒尺就想往他身上招呼。 “歪理!你这是不思进取!你还有脸跟昭儿比他才六岁!你都十二了!他知道沉淀根基,你就知道临阵脱逃” “我不是脱逃!” 黄文轩一看戒尺扬起来了,立马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猴儿一样凑到黄景山身边,狗腿地给他捶着背。 “舅爷您消消气,听我说完嘛。” “我这不是不学了,我是要换个法子学!” 他一脸神秘地压低声音。 “表弟要沉淀三年,我寻思着,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我给他当个伴读,天天跟在他屁股后头,他看什么书,我看什么书,他怎么想问题,我就怎么学!这不比我自己琢磨强一百倍” “您想啊,这叫近朱者赤!我天天跟咱们家的小神童泡在一块儿,三年下来,就算成不了玉,好歹也能从泥瓦罐,变成个瓷瓦罐不是” 黄景山被他这套连环屁说得一愣一愣的,扬起的戒尺,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他看看一脸“我都是为了学习”的黄文轩。 又看看旁边从头到尾安安静静的林昭。 一个心性如妖,主动藏拙。 一个烂泥扶不上墙,却总能为自己的懒惰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还能说什么 黄景山感觉自己胸口堵着的那股气,慢慢地全泄了。 他无力地垂下手臂,将戒尺往桌上一放。 “罢了,罢了!” 他挥了挥手,像是要赶走两只烦人的苍蝇,脸上写满了疲惫和生无可恋。 “都给我滚!回去收拾东西,都给我滚回越城县去!眼不见,心不烦!” “好嘞!” 黄文轩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猛地跳了起来,发出一声震天响的欢呼,哪还有半点刚才为了家族荣誉的沉重。 他一把搂住林昭的肩膀,兴奋地直晃悠。 “听见没,表弟!咱们可以回家啦!” 归心似箭的少年,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仿佛回越城县是去赶一场盛大的庙会。 林昭被他晃得头晕,小小的身子在他怀里像个布偶。 他看着黄文轩那张得意忘形的脸,又瞥了一眼已经生无可恋、扶着额头不想看他们的舅爷,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勾了一下。 这盘棋,还没真正开始,自己这边就先废了一个咋咋呼呼的车。 不过,这个车,好像本来也没想过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