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死人开城门,活人不敢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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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在寒鸦堡上空打了个旋儿,终于散得干干净净。 残阳像块被揉皱的血帕,挂在断墙上,把陈默的影子拉得老长,罩住半座城楼。 他指尖摩挲着铁刀刀背,无锋的刀刃压在积雪上,发出细碎的咯吱声——这声音比任何军令都管用,五千精锐的马蹄声全卡在喉咙里,连盔甲摩擦的响动都轻了三分。 "你早知道"李昭阳踉跄后退三步,将星剑的剑穗扫过雪地,在白毯上划出三道血痕。 他喉结滚动,额角青筋暴起如蚯蚓,识海里那道缠了二十年的暗红锁链断裂处还在灼烧,烫得他眼眶发红,"从一开始就在等这一刻" 陈默垂眼望着城下,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 铁刀映出他的轮廓,眉峰比往日更冷些:"我等的不是你醒。"他转身,残阳刚好落进瞳孔里,"是等你自己承认——你打的从来不是叛贼,是替别人杀兄弟。" 这句话像块烧红的炭,"轰"地砸进五千人的阵型里。 前排的玄甲军互相偷瞄,长矛尖微微发颤;后排的弩手手指扣住扳机,却迟迟不敢搭箭。 有人低声嘟囔"李将军的亲弟弟不是在漠北战死了么",话音未落就被伍长踹了屁股,可那股子惊疑还是像瘟疫似的,顺着甲缝钻进每个人骨头里。 "霍去病!"陈默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像根细针戳破了凝滞的空气。 裹着染血披风的汉子从雪堆里直起身,腰间横刀还滴着方才替陈默挡暗箭的血。 他冲陈默抱了抱拳,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新鲜的刀伤——箭簇擦着骨头划的,皮肉翻卷如破布。 可他连眉头都没皱,反手抽出腰间火折子,往南岭方向连甩三下。 三团火星划破天际,撞在预先堆好的松木堆上。 转瞬间,四野腾起九柱狼烟,黑中带红的烟柱直插云霄,把残阳都染得模糊了。 更诡异的是地底传来的闷响,像有千万匹战马踩着夯土狂奔,震得人脚底发麻——那是霍去病带着死士提前在地下埋的牛皮鼓,用绳索牵着二十头野牛在山后狂奔,每一步都踩得鼓面轰鸣。 "这城......真有援兵" 城楼西侧的高塔上,柳如烟耳坠轻晃。 她倚着砖缝,指尖掐着听心诀,把敌军偏将的嘀咕听得清清楚楚。 那声音里带着颤音,像浸了水的琴弦。 她勾唇笑了,胭脂在苍白的脸上晕开两朵桃花。 袖中玉牌轻响,是陈默传来的密令。 她反手抽出腰间绣旗,在风中抖开,朱红的旗面上金线绣着"六甲"二字——这是影阁最机密的联络暗号,"虚火十三,转轮已启"。 李昭阳咬着牙,将星剑在掌心勒出深痕。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气血在翻涌,方才强行催发将星之力留下的暗伤正在发作。 可他不能退,不能让身后那道站在残阳里的身影看轻。"攻城!"他吼得声嘶力竭,唾沫星子在风里结成冰碴,"谁敢退后者——" "轰!" 话音被城门的轰鸣截断。 两扇足有三寸厚的青铜城门缓缓开启,没有喊杀声,没有弩箭破空,只有一条血色长道铺进城里。 道旁的灵幡被风卷起,每一面都绣着金线,凑近了看,竟是雁门关战役里阵亡将士的姓名:"张铁柱,卒于三月初七王二牛,护旗而亡"......最前头的木牌被红布裹着,风掀开一角,"迎故人归"四个墨字刺得人眼睛生疼。 纸钱突然从城楼上簌簌落下,像下了场雪。 拄拐的老兵从门后挪出来,破棉袄上还沾着草屑,可腰板挺得比城墙还直。 他每走一步,拐棍就在青石板上敲出脆响:"陈将军说,请李大人进城一叙。"他指节叩了叩胸前的木牌,"讲个故事——关于你娘临终前塞给你的玉佩,和那半块青铜残片的故事。" 李昭阳的瞳孔猛地缩成针尖。 他望着那道被灵幡半遮的城门,喉咙发紧。 他知道这是陷阱,是陈默设下的局,可当"玉佩残片"这几个字撞进耳朵时,他的手指不受控地摸向怀中——那里还揣着从悬崖下捡来的半块青铜,余温早没了,却烫得他心口发疼。 风又起了,卷着纸钱扑进城门。 门内的阴影里,隐约能看见祠堂的飞檐,和供桌上那盏明明灭灭的长明灯。 李昭阳的玄铁战靴碾过城门前的积雪,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他能听见身后五千玄甲军的呼吸声像被掐住脖子的风箱,每一步都在抽走他的底气。 青铜城门在他身后合拢时,"吱呀"一声,像极了二十年前冷宫那口老井的呻吟——母后就是在那口井边,把半块青铜塞给他的。 "殿下请。"拄拐老兵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锈剑。 李昭阳这才发现,街边石凳上散坐着百来号百姓,陶壶里飘着茉莉香,炭炉上的铜壶正"咕嘟"冒热气,可没人喝茶,都垂着眼盯着自己的影子。 最前排的老妇把纸钱叠成金元宝,指甲缝里沾着黑灰,抬头时却笑出一口缺牙:"将军们都爱走这条路,走进去的,就没见活着出来的。" 李昭阳的手按在将星剑柄上,掌心沁出冷汗。 他瞥见街角酒旗晃动,"醉仙楼"三字被血渍染得模糊,那是三天前他亲手斩了私通敌军的掌柜。 可此刻楼里飘出的不是酒气,是线香混着檀香的味道——分明是丧仪用的沉水香。 "钥匙回来了......可锁呢" 嘶哑的嗓音像根钢针刺进后颈。 李昭阳猛地转头,看见祠堂台阶上蜷着个灰影。 老秦啃着带血的生肉,嘴角挂着肉丝,浑浊的眼睛突然亮得惊人,"当年赵大人说,这半块虎符是钥匙,能开藏龙锁。 可锁在哪儿 在龙胎里 还是在龙坟里"他突然扑过来,指甲刮过李昭阳的玄甲,"你是钥匙,还是锁" "退下。" 清冷女声像冰锥刺穿嘈杂。 苏清漪从祠堂阴影里走出来,月白裙裾扫过满地纸钱,发间玉簪映着供桌上的长明灯,把她的脸分成明暗两半。 李昭阳这才发现,她手里攥着半卷泛黄的绢帛,边角绣着大周皇室特有的云雷纹——那是只有宗正寺才有的秘档。 "殿下可知,二十年前冷宫之夜"苏清漪指尖抚过绢帛,"先帝抱着两个襁褓站在井边,一个裹着金丝绣龙,一个缠着黑麻丧布。 他说,双龙不能同渊,活一个,死一个。"她突然展开绢帛,上面画着幅血浸的地图,"您怀里的半块青铜,和陈默颈间的玉坠,合起来正是这口井的位置——当年活下来的那个,被扔进了井里;死的那个,被送去了漠北。" 李昭阳的将星剑"当啷"落地。 他踉跄后退,后背撞在祠堂的石柱上,凉意顺着脊椎窜进脑门。 他想起母后生前提起的"承平之子",想起漠北战场捡到的半块青铜,想起陈默总在深夜望着北方的模样——原来自己不是皇子,是块被先帝用来镇龙的石头 地底密室的青铜灯树突然爆起灯花。 陈默眉心金光流转,"武道真眼破妄境"透过头顶的六甲镜阵,将李昭阳头顶那团暗金色将星看得清清楚楚。 星核深处一缕幽蓝龙息若隐若现,与他识海深处那团暗红龙息同源却逆向,像两条被红绳捆住的蛇,正互相撕咬。 "柳姑娘,"陈默睁开眼,汗水顺着下颌滴在青石板上,"通知影阁,让双龙碑的守碑人准备第三次牵引。"他指节叩了叩案上的青铜罗盘,"我要让他亲眼看看,谁才是被井里的龙血泡大的。" 柳如烟倚在密室门口,指尖转着枚绣着"六甲"的玉牌。 她望着陈默苍白的脸,忽然伸手按住他腕间跳动的青筋——那里的血管鼓得像要裂开,"你经脉已经被龙息侵蚀三成了,再这么下去......" 李昭阳回到大营时,月亮正挂在寒鸦堡的断墙上,像块被咬了一口的冰。 他裹着染血的披风坐在帅帐里,案上的将星剑突然发出嗡鸣,剑尖死死指向北方——那是终焉祭坛的方向。 他摸向怀中的半块青铜,这次没觉得烫,只觉得冷,冷到骨头缝里。 寒鸦堡地底深处,两块埋了二十年的青铜碑突然震颤。 碑身上的龙纹泛起幽光,隐约能听见婴儿的啼哭,混着刀剑相击的轰鸣——第七日寅时的寂静,正在地底下酝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