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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落进水里，荡开层层涟漪。魏梦笙看见田奶奶抹了把眼睛，林秀兰的肩膀也不那么紧绷了。 训练开始了。陈建军先教大家认地震前兆：“井水冒泡，鸡飞狗跳，鸟儿乱飞，这些都是信号。一旦发现，立刻往空旷地方跑，记住，远离墙根，远离电线杆！”他一边说，一边做示范，动作干净利落。战士们分散开来，手把手教大家怎么抱头，怎么蜷身子，怎么在十秒钟内从屋里冲到院子里。 魏梦笙跟着一群孩子排在队伍里，看着解放军叔叔教她爹怎么把田奶奶背得更稳当。她爹是小时候在乡下长大，平时总说自己力气大，此刻却学得格外认真，背带勒在肩上，额头上渗着汗也不擦。忽然，陈建军吹了声哨子：“紧急集合！假设现在地震了，所有人立即找掩护！” 人群瞬间炸开了。有人往广场边的废轮胎垛后面钻，有人慌里慌张地想往家跑，田奶奶吓得腿一软，差点从魏建国背上滑下来。林秀兰眼疾手快扶住她，往旁边一个倒扣的石碾子底下躲：“大娘，快蹲下！” 魏梦笙却没动。她看着乱成一团的人群，梦里的画面突然涌了上来——那些往屋外跑的人，被掉下来的房梁砸中；那些躲在墙角的人，被塌下来的土埋住。她忽然扯开嗓子喊：“别往屋外跑！桌子底下！柜子旁边，炕沿边！” 声音不大，却在嘈杂中显出几分清亮。陈建军愣了一下，朝她这边看过来。魏梦笙被看得有点慌，攥着衣角说：“我……我梦见的。地震的时候，房子会塌，跑出去来不及，躲在结实的桌子底下，或者柜子旁边的角角里，不会被砸到。” 周围的人都停下来了，眼神齐刷刷落在她身上。有人嗤笑：“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田奶奶却拉了拉林秀兰的手：“这孩子……梦里的事，说不定是老天爷的提醒呢。” 陈建军走了过来，蹲在魏梦笙面前，军帽下的眼睛很温和：“你叫什么名字能跟叔叔说说，梦里还看见什么了吗” “我叫魏梦笙。”她抿了抿嘴，梦里的恐惧还没散去，“我看见房子摇得很厉害，墙倒下来的时候，桌子能挡住上面掉下来的东西。还有，不能躲在窗户底下，玻璃会碎……” 陈建军听完，沉默了几秒，然后站起身，对大家说：“同志们，魏梦笙小朋友说的有道理。地震发生时，确实要根据情况选择躲避地点，来不及撤离的，要躲在坚固的家具旁，保护好头部。”他让一个战士拿来粉笔，在地上画了个简单的房屋结构图，“大家看，这几个角落是相对安全的……” 那天的训练结束后，魏梦笙成了城镇上的小名人。大人们见了她，都会笑着问：“梦笙，夜里又梦见啥了”她每次都摇摇头，其实她不敢说，梦里的画面越来越清晰，甚至能听见废墟里传来的呼救声。但她心里清楚，这些梦是来提醒她，要她提醒所有人，要做好准备。有时候在梦里，她甚至能听见砖头砸在地上的闷响。 日子就在紧张又规律的训练中日复一的过着。每天天不亮，大喇叭就开始播放防震知识，“地震来了不要慌，沉着冷静找地方”的口诀，连三岁的孩子都会唱。傍晚，训练结束后家家户户院子里还会传来“一二一”的脚步声。家家户户的门框上都贴着用红漆写的“安全出口”，炕边垒起了用木板搭的“避难角”，里面放着干粮和水。 单位大院子中央甚至都准备了好多木板，放假的孩子们扎堆铺成一张超级大通铺，在上面玩耍。整个县城里的各个单位都在发生着悄悄地改变。 魏家的土坯房里，魏建国检查了家里所有的桌子和柜子，特意加固了桌腿，摆在炕边最显眼的地方。“要是真地震了，咱们一家人就躲这儿。”他敲着桌子说，声音很笃定，可魏梦笙看见他敲桌子的手在抖。 空余时间，魏建国还和院里的维修班一起给院里的孤寡老人家里专门制作了“避难桌”，桌腿用铁条加固，刷上黄色黑色间隔的油漆，格外醒目。 林秀兰则安排儿子魏明亮把家里的水缸挑得满满的，安排女儿们蒸了好多馒头和花卷，她在灶台上总温着一锅粥，她说：“万一断了水，有口热的总比饿肚子强。”她还挨家挨户地教邻居们怎么用布条把贴窗户玻璃的纸替换下来，然后再贴成“米”字形，“这样碎了也不容易伤人。”还告诉大家在顺手的地方放好手电筒，哨子和门钥匙挂一起，好方便随身带着。还教大家在家里各处分开存放铁罐头类的吃的。隔壁的田奶奶眼睛花，林秀兰就帮她家贴，贴完了还不忘嘱咐：“夜里睡觉警醒点，听见动静就喊一声，建国随时过来。” 城镇上的学校老师都被提前召回来了，也开始加入了广场上的防震演练。演习上课时候的场景，老师会突然喊一声“地震了”，现场的学生们就得立刻做出一个钻到课桌底下的动作，双手抱头。魏梦笙总是第一个钻进去的，她的动作又快又标准，老师让她给大家做示范。她站在台子上，看着底下一张张紧张的小脸，忽然想起梦里那些奔跑的人，大声说：“记住，千万不能慌，不要哭！不要乱跑。” 有一次演练，后排的男生王小胖慌里慌张地乱跑，被一块木头绊倒了，膝盖磕出了血。魏梦笙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扶着他往急救点走。王小胖一边哭一边说：“我怕……我怕房子塌了，见不着我娘了。”魏梦笙掏出兜里的糖给他，那是她爹从县城商店里买的水果糖，她一直没舍得吃。“别怕，”她说，“解放军叔叔说了，咱们练得多了，就不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