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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雁人脸上露出了不易察觉的浅笑，似乎对李凌霄的急切与关心早有预料般。 “李公子，莫急。虽然可称为两个办法，但成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听雁人如此说，李凌霄的心又凉了大半截，刚升起的希望似被泼了一盆冷水。但是，无论可行与否，终究是办法，他便说道：“雁人先生，既然是办法，说来听一听倒也无妨。” “唉——”雁人长叹一声说道：“这两个办法只是我异想天开罢了。一个便是劝说石敬瑭，以家国为重，以汉人江山为重，放下叛刀，归降李唐朝廷。但是，石敬瑭必不肯。以李从珂的脾性，石敬瑭若真得归降，必会将其五马分尸。即便一时不会，事后也会秋后算账。毕竟石敬瑭反叛本就是被李从珂逼的，为了保命，才兵行险招。” 李凌霄心里不由苦笑，这个办法说了等于没说。如果石敬瑭真能以汉人江山为重，就不会勾结契丹人，卖国求荣了。 “另一个办法呢” “另一个办法便是石敬瑭死。他若一死，答应给予契丹人的割地赔款便无从着落，契丹人自然便不会贸然南下入关。” 李凌霄眼中一亮，不由点了点头，觉得这个办法比第一个要靠谱得多，有其可行性。 “李公子莫不是以为这个办法可行”雁人盯着李凌霄问道。 李凌霄再次点了点头。 雁人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办法确实可行。只要李唐军队攻下太原，石敬瑭自然便会就戮。但据传闻，太原四面招讨使张敬达久攻不下太原，便采取了坚壁清野的战术，对太原围而不攻，采取消耗战，想要耗死石敬瑭。这样耗着，却给了石敬瑭的喘息时间，更是给了契丹皇帝耶律德光召集兵马的时间。月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要石敬瑭不死，契丹铁骑必会入关，李唐朝廷必将危矣。” 李凌霄并不完全认同雁人的看法。雁人虽说得有道理，只要李唐军队攻下太原，石敬瑭便可就戮。但除此之外，让石敬瑭身死的办法还有很多。只不过时间紧迫了些而已。 正因为第二次与雁人的偶遇，令李凌霄彻底改变了初衷，放弃了前往秦岭，而是改道奔了太原。 前日，经阿克如此一问，他方才静下心来寻思过往。细细想来，原来在骝马集，自己便有了刺杀石敬瑭的潜意识。 然后，他摸了摸阿克的头，幽幽说道：“师傅曾告诫我，终生要谨记自己这个国赐李姓，我时刻不敢忘。在骝马集的时候，关于刺杀石敬瑭，我没有明确想法。只是觉得李唐朝廷已经处于危难之时，应该到太原，看看我们能做些什么。若说起来刺杀，只是到了太原之后，我才下定了决心。特别是结识莲儿之后，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唉——，终归是蚍蜉撼树，于事无补。阿克，对不起，连累了你。” “公子，这话可不能随意说。雪翁老人家临行前交代得很清楚，你我是主仆二人，不可让我忘了尊卑。公子，阿克早先就说过，将终生追随公子，这条烂命早就是公子的了。不要再说连累的话，没有保护好公子，阿克已经深感自责。”那时，阿克眼里含着泪水说得这番话。 阿克从不敢称呼李凌霄的师傅为师傅，而是以“雪翁老人家”称呼。虽然与李凌霄师兄弟三人同样自小生长在天山，毕竟师傅没有亲自指点过他任何武功。 “阿克，你我永远是兄弟。”李凌霄郑重说道。 那时，阿克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随后，他又问出一个问题：“公子，我们，还有那两位姑娘，真得值吗” 李凌霄再次哑然。他明白阿克的意思。当然，这便是阿克，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俨然是相濡以沫的兄弟般，想到什么便说出来，从不藏着掖着。 阿克问出这一句“真得值得吗”，李凌霄又何尝不再自问。 自出西套平原，决定继续向东前往太原，他们才算真正进入了李唐疆域。但是，一路上他们都在道听途说，说李从珂是因皇家内斗、叛乱夺权，这个皇帝来路不正，不可信服。更为甚者，百姓根本不买这位皇帝的账，大多提起来李从珂，称呼为“阿三”。 “阿三”是坊间对不务正业儿郎的蔑称。虽然李从珂的小名便叫“阿三”。但毕竟是当今圣上，百姓如此称呼，可见对李从珂的朝堂甚是不满。 怪不得老百姓不买李从珂的帐。一路上，二人见多了唐军打着平定石敬瑭叛乱的旗号，欺压百姓，强征强抢，苛捐杂税更是多如牛毛，猛如狮虎。自打先唐末年以来，朝代几经更迭，战火从未熄灭，百姓根本无法休养生息。本就困顿潦倒，再加上横征暴敛，只得流离失所，背井离乡。这样的朝廷，这样的皇帝，百姓如何能拥戴私下有微词的，已经是良善子民。不良善的早就占山为王，流落为寇，与李唐朝廷对着干了。如今的李唐江山简直就是一个混乱不堪的江山。 阿克有如此一问，绝非偶然，而是发自内心。 “治大国，若烹小鲜。李从珂没有这样的智慧。”李凌霄忽然想到了老子的这句话，幽幽说道。 “公子，这句话是谁说的啥意思”阿克茫然问道。 “这是老子在《道德经》里的一句话。意思是治理国家要像烹调小鱼一般，火候与调料皆需恰到好处。深层次的意思是说，治国要有智慧，不能对百姓造成不必要的伤害。” 阿克点了点头，学着李凌霄重复了一句：“李从珂没有这样的智慧。” “但是，阿克，你是否想到了关键一点”李凌霄问。 “公子的意思是——” “李唐朝廷再怎么不济，毕竟以中兴唐祚为己任。不似石敬瑭，卖国求荣，勾结外夷，屠戮中原。或许李从珂不是一个称职的好皇帝，但毕竟在骝马集曾以身犯险，北御契丹。我们刺杀石敬瑭，既是在保李从珂这个皇帝，也是在保李唐朝廷，更是在保中原百姓。你说值也不值” “公子，我明白了。契丹也是我的仇人。待养好伤，要不我们再去刺杀不但刺杀石敬瑭，还要刺杀耶律德光。我还就不信了，他们的命能有多硬。”那时，阿克竟然跃跃欲试起来。 “你啊，还是先养好伤，刺杀之事随后再说。”其实，李凌霄心里却在想：“刺杀固然可行，但不能再做无谓的牺牲，需要更加从长计议，稳妥行事。再者说，天龙山外的具体情形尚不得知，是否还能再次刺杀，都是未知。” 此刻，李凌霄斜倚着门框，再次看了看阿克的西柴房，又望向太原城的方向，一时神游起来。 神游片刻之后，他走到院中，简单活动了一下筋骨。比起昨日，肋骨处酸胀之感已经不甚明显，舞拳踢腿并无大的妨碍。 忽然，一阵北风乍起，两枚梧桐黄叶从日渐光秃的树间随风飘落，正在他目光的侧上方。他猛然提气，斜刺里高高跃起。本以为这次跃起，可以轻松捉到那两片黄叶。但是很可惜，脚下乏力只是跃起了不足三尺。落地之后，梧桐黄叶尚在半空中飘摇。 他不由暗自摇了摇头，心说：“看来脚上还是乏力了些，试试运用内力吧。” 于是，他再次提气，猛然斜飞了出去。这次，他跃起足有丈余，轻轻松松便捉到了那两片黄叶。只不过，肋骨处泛起微微的酸胀感。 “唉——，尤三叔说得极是，暂时还不可剧烈活动啊。好在已经好了很多，除了酸胀，并没有太多其他不适。”他摆弄着手中的两片梧桐叶，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真得佩服尤三叔的接骨疗伤手法，绝不是一般医者可比拟。太原那一夜，他自己知道，肋部被镔铁大棍重击，当时估计断了三四根的样子，且胸廓出现了明显的塌陷。 按照尤彩的说法，救回他与阿克之后，二人已经犹如死人一般，只是吊着一口气。是尤三叔用他的高超医术，配上天龙山的草药与羊奶，生生把他们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李凌霄私下问过尤焕，这位尤三叔是何许人，怎会医术如此高明尤焕说，尤三叔的爷爷是医师，还曾在军中做过医官。尤三叔便是传承了他爷爷的家学，习得一身医术。尤焕还说，尤寨上上下下二百多口人，但凡有个头疼脑热，都是尤三叔治好的。那些猎户跌打损伤，骨断筋折，也都是三叔接骨疗伤。李凌霄便释然了。 李凌霄曾拿出带血的二百两银票答谢尤三叔，但被尤三叔婉拒了。 尤三叔说：“李公子，我救你不假。但是，如果你与阿克小哥不似村头那株乌柳般，生命力强盛，又根骨奇佳，就是大罗神仙在世，怕也是救不活你们的。我医术救你，贪功一半；你们身体底子超好，又占一半。”随后，他又打哈哈说：“李公子，银票就请收回吧。尤寨闭塞，这么大笔银子花不着，更花不出去。你若于心不忍，那就在尤寨逢难之时，施以援手即可。” 那时，李凌霄满口答应下来。毕竟这是救命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但是，他并不知道，尤寨确有大的灾难马上降临。尤三叔一句戏言竟成了真。 尤寨有难，即便没有尤三叔之言，他也会义无反顾地满口应允，施以援手。在这尤寨，又何止尤三叔一人于他有救命之恩啊。 虽然尤寨于他有救命之恩，但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有着愧疚和不安。因为他故意欺瞒了尤寨人，没有尽数说实话。 那是他苏醒之后，老村长与尤三叔曾简单询问过因何受伤，又因何逃到尤寨附近。 “在下兄弟二人，途径天龙山脚下，被一群石敬瑭的官兵抢掠。因不从，并不忿，与他们发生争执，导致兵戈相见。最终，因寡不敌众，身受重伤，慌不择路才逃到这天龙山腹地。”李凌霄半真半假地如是解释。 对于石敬瑭而言，自己犯有刺王杀驾的大罪，一定被悬赏通缉了。刚刚苏醒过来，他对尤寨毕竟不是很了解，故而不敢和盘托出。一则怕吓着尤寨人；二则担心被出卖，交给石敬瑭去领赏。 蝼蚁尚且惜命，李凌霄也不例外。既然被尤寨人救了回来，那就要珍惜这条命。 听了李凌霄的解释，老村长不似有甚怀疑，淡淡说道：“老夫听尤财提起过，现在山下兵荒马乱。那就先在小寨子养伤吧，待伤好之后，老夫派人送你们下山。” 虽然老村长没有怀疑什么，但尤三叔却是用狐疑的眼神看了看卧床的李凌霄。他似无意问道：“李公子，尤某虽不懂武功，但略通医理，对人的奇经八脉也多少有些了解。眼下有一事不明，还望公子赐教。” “三叔，您客气了，请讲。” “李公子，据我观察，你的奇经八脉已尽数打通，且督脉如海，任脉似洋，内力勃勃，应是江湖上说的武功高手。我还曾听说，但凡内力雄浑、功夫了得之人，都可自行点穴止血。虽然公子身受重伤，因何公子未及时止血，致使失血如此之多话又说回来，像李公子内力如此深厚之人，一般兵勇又如何是你的对手安然脱身应不是什么难事吧” 李凌霄心里一惊，知道尤三叔问到了关键所在。看来他对于经脉之理颇为精熟。 殊不知，那夜受伤当时，李凌霄是可以封闭中都、交信等穴位进行止血。但是，如果点穴止血，将会影响手足行动。那时，他与阿克正深陷重围，厮杀惨烈，若行动受限，逃离自然徒增变数。即便冒着失血过多的危险，也不曾点穴止血。 “三叔，在下确实练过几年功夫。但是没有想到，那些兵勇之中也有功夫高手，这是我们兄弟二人始料未及的。一经交手方才知道，但为时已晚。若知道他们的功夫那么厉害，当时就将财物尽数给了他们。毕竟那些都是身外之物。待交上手，已经身陷他们的重围，脱险很是困难。故而未能及时止血，只能苦战。毕竟保命才是最重要的。”李凌霄含混地搪塞着。 尤三叔眼中还有狐疑之色，刚想开口问什么，老村长却拦下尤三叔，说道：“老三啊，李公子刚刚苏醒不久，尚需静养，咱就不要过多打扰了。有事随后再说。” 李凌霄长出一口气，总算初次蒙混过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