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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明远接过殡仪馆夜班保安的职位时,并没想太多。六十岁的退休老人,需要一份清闲的工作打发时间,也贴补些家用。殡仪馆的夜班,工资比别处高出一截,而且确实清静——毕竟,这里的"客人"都不会吵闹。 "张叔,夜班主要是定时巡视,检查各区域的门窗,注意火警。"白班保安老李交接工作时说得轻描淡写,"就是后院的旧馆别去,那边早就停用了,锁着的。" 张明远点点头,接过那一大串沉甸甸的钥匙。钥匙互相碰撞,在空旷的大厅里发出清脆的回响。 殡仪馆主馆是十年前新建的,整洁明亮,若不是空气中始终飘散着淡淡的消毒水和香氛混合的味道,几乎让人忘记这是什么地方。而后院的旧馆,据说是建国初期的建筑,一直荒废着,等待拆除。 第一夜平静度过。张明远每隔两小时巡视一遍,主馆的灯光柔和,冷藏室的机器发出低沉的嗡鸣,告别厅里一排排空座椅在夜色中静默如墓碑。他经过通往后院的走廊时,瞥见尽头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上面挂着一把硕大的铜锁。 不知为何,那扇门让他心里有些发毛。 第二周,轮到他值农历十五的夜班。那晚月亮格外圆,银辉透过高窗洒进走廊,在地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斑。凌晨两点,张明远照例巡视,忽然听见后院传来若有若无的唱戏声。 是个女声,咿咿呀呀,唱的似乎是京剧,旋律悲切婉转,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张明远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握紧了手电筒。他仔细辨认,声音确实来自后院旧馆的方向。他想起老李的嘱咐,强行压下好奇心,加快步伐完成了巡视。 回到值班室,唱戏声依然隐约可闻,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渐渐消失。 第二天交接班时,张明远犹豫着向老李提起这事。 老李正在喝茶,闻言动作一顿,茶水溅出几滴:"你...听见了" "嗯,像是有人在唱戏。" 老李放下茶杯,神色复杂:"张叔,这事馆里老人都知道,但都装不知道。每月十五,旧馆那边常有唱戏声...是梅先生。" "梅先生" "梅兰芳的戏迷,"老李压低声音,"旧馆以前不是殡仪馆,是个小戏院,后来改建的。听说文革时,有个唱旦角的男演员在那受批斗,想不开,就在舞台上...自尽了。从那以后,就不太平。" 张明远背后升起一股寒意:"馆里不管" "怎么管请人来做过多场法事,没用。好在只是在旧馆活动,不影响主馆业务。时间久了,大家也就习惯了。"老李拍拍他的肩,"张叔,听着就是了,别理会,更别好奇。" 接下来的一个月,张明远努力忘记这件事。他需要这份工作,女儿刚生了二胎,家里的开销又大了。 然而命运似乎偏要和他开玩笑。下一个农历十五的前一天,馆长找到他:"张叔,今晚能加班吗小刘突发阑尾炎住院,实在找不到人顶夜班。" 张明远无法拒绝双倍加班费的诱惑,答应了。 那天晚上,他特意带了收音机,打算用戏曲频道的声音掩盖可能出现的异常。果然,凌晨两点刚过,那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又准时响起。 这次声音比上次更清晰,仿佛就在一墙之隔的后院。张明远调高收音机的音量,但那古老的唱腔仿佛能穿透一切阻碍,直直钻进他的耳朵。 更诡异的是,这次他似乎能听清几句唱词: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是《牡丹亭》里的唱段。张明远的父亲曾是京剧票友,他小时候耳濡目染,能辨认出一些经典剧目。 唱腔凄美动人,带着说不尽的哀怨。张明远不知不觉放下了捂住耳朵的手,静静聆听。他忽然觉得,这声音里并没有恶意,只有无尽的悲伤和留恋。 一曲终了,万籁俱寂。张明远鬼使神差地站起身,拿起手电筒,走向通往后院的走廊。 锈迹斑斑的铁门依然紧锁,但唱戏声分明是从门后传来的。他犹豫片刻,从那一大串钥匙中找出标有"旧馆"字样的那把。钥匙插入锁孔,发出沉闷的"咔哒"声。 门开了。 后院杂草丛生,月光下,一栋破败的二层小楼矗立在院子尽头。楼体的外墙上还能依稀看出昔日的雕梁画栋,只是如今已被藤蔓和苔藓覆盖。 唱戏声就是从楼里传出的。 张明远深吸一口气,踏着及膝的杂草走向旧馆。木制的大门虚掩着,他一推就开,扬起一片灰尘。 里面是一个废弃的剧场。观众席的椅子东倒西歪,舞台上的幕布破败不堪,垂落在地。月光从破损的屋顶漏下,照在布满蛛网的舞台上。 空无一人。 张明远用手电筒扫视整个剧场,光束所及之处,只有破败和尘埃。他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听见舞台方向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你来了。"一个轻柔的男声说。 张明远猛地转身,手电筒的光束剧烈摇晃。舞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穿着戏服,水袖垂地,脸上化着精致的旦角妆容,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 "你...你是..."张明远声音发抖。 "鄙人姓程,程蝶衣。"那人微微躬身,举止优雅,"多年无人踏足此地,感谢先生前来听戏。" 张明远这才注意到,这人的身形在月光下有些透明,能隐约看见他身后的破败幕布。 "你...是鬼"张明远颤声问。 程蝶衣微微一笑:"不过是舍不得这方舞台的一缕执念罢了。先生不怕" 奇怪的是,亲眼见到这超自然的景象,张明远反而平静下来。眼前的"鬼魂"举止文雅,眼神清澈,看不出丝毫恶意。 "你的《牡丹亭》唱得很好。"张明远实话实说。 程蝶衣的眼睛亮了起来:"先生懂戏" "我父亲是票友,小时候常带我去戏园子。"张明远向前几步,在第一排还算完好的椅子上坐下,"你刚才唱的是'游园惊梦'选段吧" "正是。"程蝶衣欣喜地点头,"知音难觅啊!" 那一夜,张明远在破败的剧场里听程蝶衣唱了好几出戏。他发现这个"鬼魂"提起戏曲就神采飞扬,全然忘了自己非人的身份。 天快亮时,程蝶衣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 "天要亮了,我该走了。"他依依不舍地说,"先生明日还来吗" 张明远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从此,每月农历十五,张明远都会去旧馆听程蝶衣唱戏。通过断断续续的交谈,他慢慢拼凑出了程蝶衣的故事: 他本名程云生,自幼学习旦角,曾是城里小有名气的演员,尤其擅长梅派青衣。文革开始后,戏院关闭,他成为批斗对象。最痛苦的是,他被迫亲手烧毁了自己珍藏的戏服和剧本。1967年的一个夜晚,无法承受痛苦和屈辱的他在舞台上自尽,穿着唯一保存下来的杜丽娘戏服。 "那件戏服是师父临终前传给我的,"程蝶衣抚摸着自己的衣袖,眼神哀伤,"我舍不得烧,藏在舞台下的暗格里。走的时候,就穿着它。" 张明远心中酸楚。他理解这种对艺术的执着和热爱,就像他退休前是木雕师傅,也曾为那些被迫毁掉的作品痛心不已。 有一次,他带来了一把二胡——这是他年轻时的爱好。当他试着为程蝶衣伴奏时,惊讶地发现,这把普通的二胡在程蝶衣演唱时,竟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清亮音色。 "太好了!"程蝶衣欣喜若狂,"自离去后,再无人为我伴奏!" 那一夜,他们合作了全本《霸王别姬》。程蝶衣的虞姬凄美绝伦,唱到动情处,眼中竟有泪光闪烁。张明远看着这个为戏痴狂的魂魄,忽然明白了什么是"不疯魔,不成活"。 然而好景不长。三个月后的早晨,馆长召集全体员工开会:"好消息,市政府终于批准了旧馆拆除计划,下个月就要动工,原地建停车场。" 张明远如遭雷击。 当晚,他迫不及待地赶到旧馆,告诉程蝶衣这个噩耗。 "拆除"程蝶衣的身影剧烈晃动,几乎要消散,"不...这方舞台是我的归宿,我不能离开..." "可是工程队马上就要来了!" 程蝶衣沉默良久,轻声问:"先生可知道,为何孤魂滞留人间" 张明远摇头。 "或因深仇未报,或因挚爱难舍,而我...是心愿未了。"程蝶衣抬头看向破损的屋顶,目光仿佛穿透时空,回到了几十年前的辉煌时刻,"我一生最大的遗憾,是没能完成师父的嘱托——将梅派艺术传承下去。那些戏文、那些身段、那些唱腔...都随我埋没了。" 张明远心中一动:"如果...如果有人能继承你的技艺呢" 程蝶衣苦笑:"谈何容易。学戏要自幼练功,而且要真心热爱,非一日之功。" 那晚回家后,张明远彻夜未眠。第二天,他做了一件自己都觉得疯狂的事——他联系了本市戏曲学院的一位老教授,委婉地询问是否有人对恢复失传剧目感兴趣。 令他惊讶的是,教授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程云生我听说过这个名字!据说他是梅先生的再传弟子,掌握了许多独特的演绎方法。如果他真有传承留下,将是戏曲界的宝贵财富!" 然而当张明远暗示这些传承来自一个"鬼魂"时,教授的热情明显冷却了。 张明远没有放弃。他想到了一个更大胆的主意。 在下一个农历十五之夜,他带着新买的录音设备来到旧馆。 "程先生,我能录下您的唱段吗"他解释道,"这样即使舞台不在了,您的艺术也能保存下来。" 程蝶衣先是惊讶,随后欣然同意:"若能留下些许印记,也不枉我守候这一场。" 那一夜,张明远录下了程蝶衣演唱的《贵妃醉酒》《洛神》《天女散花》等剧目的选段。程蝶衣唱得格外投入,水袖翻飞,身段曼妙,仿佛要将几十年的积淀全部倾注在这一夜。 天将破晓时,程蝶衣唱完了最后一曲。他的身影比以往更加透明,几乎与晨光融为一体。 "张先生,多谢你。"他深深鞠躬,"数十年来,我困在这方寸之地,重复着昔日的悲欢。是你让我知道,这世间还有人记得真正的艺术。" "旧馆拆除后,你会去哪里"张明远忍不住问。 程蝶衣微微一笑:"执着了一辈子,也该放下了。师父说过,戏如人生,终有落幕之时。重要的是,是否唱尽了心中的曲。" 第一缕阳光透过破窗照进剧场,程蝶衣的身影在金光中渐渐消散。最后时刻,他将一个小布包递给张明远:"这是我的念想,留给先生作纪念。" 布包里是一本残破的笔记,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唱腔心得和身段要领,还有几张泛黄的剧照——上面的年轻人眉目如画,笑靥如花。 旧馆拆除当天,张明远站在围观的人群中,心情复杂。当推土机撞向墙壁时,他似乎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唱腔,在喧嚣的机械声中一闪而过。 当晚,他将录音和笔记整理好,匿名寄给了戏曲学院。他不知道这些东西能否被认真对待,但这是他能为程蝶衣做的最后一件事。 三个月后,张明远在报纸上看到一则小报道:本地戏曲学院青年教师根据"匿名人士提供的珍贵资料",成功复原多出梅派失传剧目,引起学界关注。 报道旁配着一张照片——年轻的女教师穿着杜丽娘的戏服,水袖轻扬,眉目间竟有几分程蝶衣的神韵。 张明远微笑着剪下这则报道,夹在程蝶衣留下的笔记本中。 他依然在殡仪馆值夜班,每月十五的夜晚,后院再无唱戏声。但他偶尔会在梦中见到那个穿着戏服的身影,在灯火辉煌的舞台上,向着满堂喝彩深深鞠躬。 有时深夜巡视,经过已经改为停车场后院,张明远会驻足片刻,仿佛还能听见那穿越时空的浅吟低唱: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艺术不朽,灵魂不灭。在这个生死交界的场所,张明远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执念,源于最纯粹的热爱;而有些告别,是另一种形式的永恒。 停车场角落的野牡丹在月光下静静绽放,红艳如血,仿佛那个灵魂对这个世界最后的、温柔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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