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皇帝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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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水了！” 晏华清眸光骤然一凝，寝殿内刚刚缓和些许的气氛瞬间再次冻结。 “是…是户部档房！”福顺跪在地上，声音发颤，“火势极大，巡夜的侍卫发现的，现在……现在怕是已经烧得差不多了！” 烧得差不多了偏偏在她下令调取账册之后 巧合晏华清心底冷笑。这世上哪来这么多巧合！这分明是有人不想让她看到真实的账目，抢先一步，毁尸灭迹。 动作可真快。她这边刚显出一点要查账的苗头，那边就立刻做出了反应。这皇宫，这朝堂，果然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可知是何原因走水”晏华清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平静得让人心慌。 “奴才……奴才不知，只听说可能是……是灯烛倾倒，意外走水……”福顺头埋得更低了。 意外晏华清不再追问。在这种技术落后的时代，制造一场“意外”火灾太容易了。追问下去，福顺也不可能知道更多。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她挥了挥手。 福顺如蒙大赦，赶紧退了出去，后背的衣裳已经被冷汗浸湿。 青黛担忧地看着晏华清：“陛下，这……” “无妨。”晏华清打断她，走到窗边，望向户部衙门的大致方向。夜色深沉，看不到火光，但空气中似乎隐约飘来一丝焦糊的气味。 对手的反应，证实了她的猜测——国库的问题，恐怕不是简单的空虚，而是涉及到了巨大的贪腐利益链。有人害怕了。 这反而让她更加确定，查清财政状况，是打开目前死局的关键钥匙。账册可以被烧毁，但痕迹不可能完全抹除。贪官污吏还在，相关的经手人、知情人还在，总有蛛丝马迹可寻。 看来，得换个方式了。明面上的调查行不通，那就从暗处入手。 她想起刚才吩咐青黛去找采办处太监的事。建立情报网的计划，需要加速了。 “青黛，朕让你找的人，尽快。” “是，陛下，奴婢已经让人去留意了。”青黛连忙应道。 晏华清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她需要尽快恢复体力，也需要尽快在朝堂上立稳脚跟。否则，像今天这样的“意外”，只会层出不穷。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 仿佛那夜的刺杀和火灾都从未发生过。宫人们依旧小心翼翼，朝臣们依旧按部就班地上奏些不痛不痒的折子。 但晏华清知道，这平静的海面下，暗流汹涌。 她利用这两日时间，一边通过药膳和简单的室内锻炼努力恢复这具身体的机能，一边更深入地梳理原主的记忆和朝中势力关系图。同时，她也让青黛和福顺，以各种名义，悄悄收集了一些关于户部几位主要官员、以及那位权倾朝野的皇叔赵王的信息。 信息零碎而模糊，但足以让她对潜在的对手有了一个初步的画像。 第三天，是先帝出殡、移灵皇陵的日子。也是她，作为新帝，必须正面亮相，面对所有朝臣宗亲的时刻。 天色未明，宫中已是一片素白。钟罄哀鸣，悲声四起。 晏华清换上沉重的黑色孝服，在宫人的簇拥下，前往太和殿主持仪式。她脸色依旧苍白，但脊背挺得笔直，步伐沉稳，那双凤眸扫过之处，自带一股凛然之气，让原本还有些小心思、准备看她笑话或趁机施压的人，心里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突。 这位年轻的女帝，似乎和传言中那个懦弱可欺的长公主，不太一样。 仪式繁琐而冗长，每一步都遵循着严格的古礼。晏华清凭借着原主的肌肉记忆和超强的学习模仿能力，做得一丝不苟，让人挑不出错处。即便如此，她的心神，却始终分出一半，冷静地观察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悲戚的面容下，有多少是真心，有多少是假意低垂的眼帘后，藏着的是忠诚，还是算计 她看到了站在宗室队伍最前列的赵王——一个年约四十、面容儒雅、但眼神深邃难测的中年男子。他表现得悲痛欲绝，几次哽咽不能自已，演技堪称一流。 她也看到了站在勋贵队伍里的镇北王世子沈墨。他依旧是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穿着素服更显面容苍白，偶尔抬手掩唇低咳两声，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晏华清敏锐地注意到，他那双看似慵懒的桃花眼，在低垂的瞬间，会掠过极快的、锐利的光，如同假寐的猎豹。 这家伙，绝对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晏华清在心里给他贴上了“需要重点观察”的标签。 漫长的仪式终于接近尾声，灵柩即将起驾。按照礼制，皇帝需率领群臣，跪送灵柩出宫门。 就在内侍官拖长声音，高喊“跪——送——先帝——”之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陛下！臣有本奏！”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御史打扮的官员出列，跪倒在地，声音洪亮，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是御史台的王诠，一个以耿直（或者说迂腐）闻名的官员，但私下里，似乎与赵王府过从甚密。 晏华清目光微冷，来了。她就知道，这种场合，绝不会太平。 “王爱卿，先帝灵柩当前，有何事不能容后再说”晏华清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和疲惫，仿佛强忍着悲痛。 王诠却梗着脖子，一副豁出去的样子：“陛下！此事关乎国本，关乎先帝身后清名，臣不得不奏！” 他深吸一口气，朗声道：“陛下继位以来，深居简出，朝政多有懈怠！如今国丧期间，更应勤勉政事，以安民心！然臣听闻，陛下前日竟无故深夜传召户部账册，致使户部档房走水，重要文书毁于一旦！此乃不祥之兆，亦是对先帝之大不敬！臣恳请陛下，下诏罪己，并暂停干涉部务，由内阁与宗室共理朝政，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一番话，掷地有声。表面上是在劝谏皇帝勤政、维护先帝清名，实则字字句句都在指责她“懈怠”、“不祥”、“不敬”，最终目的，是要剥夺她本就所剩无几的理政权，将她彻底架空！ 话音落下，太和殿前一片死寂。所有官员都屏住了呼吸，偷偷抬眼去看龙辇上那位年轻女帝的反应。 赵王依旧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嘴角似乎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 沈墨也低着头，用手帕捂着嘴轻咳，仿佛对眼前的一切漠不关心。 空气仿佛凝固了。无数道目光，或担忧，或幸灾乐祸，或审视，或期待，都聚焦在晏华清身上。 青黛和福顺在她身后，急得脸色发白，却又无能为力。 晏华清眼眸低垂，沉默着。 她看着跪在下面的王诠，看着他那副“忠臣死谏”的架势，看着周围那些或明或暗等着看她笑话的眼神。 原主的记忆里，充斥着被这样当众逼迫、羞辱而无能为力的画面。委屈、愤怒、恐惧……那些情绪似乎还在身体的某个角落残留着。 但此刻，占据她心神的，只有一片冰冷的厌烦。 就像看到一只苍蝇，在耳边嗡嗡作响，打断了她的正事。 她讨厌麻烦，更讨厌这种低效率的内耗。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晏华清缓缓地、缓缓地站了起来。孝服宽大，更衬得她身形单薄，但她站直的那一刻，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压力骤然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 她没有看王诠，而是将目光扫过全场每一个官员的脸，最后，落在了赵王的身上，停留了一瞬。 赵王感受到那目光，抬起头，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心里莫名地一悸。 然后，晏华清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广场，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的语气： “王爱卿，”她轻轻吐出三个字，顿了顿，似乎在思考措辞，“你是在教朕……怎么当皇帝” 王诠被她问得一怔，准备好的慷慨陈词卡在了喉咙里：“臣……臣不敢！臣只是……” “你不敢”晏华清打断他，向前轻轻迈了一步，走下龙辇的台阶，慢慢走向王诠，“朕看你敢得很。” 她的步伐很慢，很稳，鞋底敲击在汉白玉铺就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死寂的环境里，如同敲在每个人的心尖上。 “先帝灵柩尚未出宫，你便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指责朕不敬先帝，干预朝政。”她在王诠面前停下，垂眸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怒气，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朕倒想问问你，你这般急切，究竟是想慰藉先帝在天之灵，还是想借此达成你……或者你背后某些人的不可告人之目的” “陛下！臣一片忠心，天地可鉴！”王诠被她的话吓得脸色煞白，急忙叩首，声音都变了调。 “忠心”晏华清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刺骨的寒意，“你的忠心，就是在这国丧大典上，不顾礼法，咆哮御前，扰乱秩序，给天下人看朝廷的笑话” 她不再看他，转而面向所有鸦雀无声的官员，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朕何时理政，如何理政，是朕的事！户部走水，自有有司调查，若真是朕之过，朕绝不推诿！但若有人想借此兴风作浪，搬弄是非，企图架空君父，扰乱朝纲……”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每一个接触到她目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包括赵王，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 “……那就别怪朕，不讲情面。”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很轻，却像重锤般砸在每个人心上。 说完，她不再理会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王诠，转身，重新走向龙辇，姿态从容，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 “起灵。” 她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内侍官一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用带着颤音的声音高喊：“起灵——！” 哀乐再起，灵柩队伍缓缓移动。 这一次，再无人敢发出半点异响。整个广场，只剩下哀乐和脚步声。 晏华清坐在龙辇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经过沈墨身边时，她眼角余光似乎瞥见，那位病弱的世子，嘴角极快地勾起了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她心中冷笑。 看来，这潭死水，终是被她搅动起来了。 而这才只是开始。 她看着灵柩远去的方向，又像是透过宫墙，看向了更深远的地方。 下一个，会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