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鬼园夜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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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老内侍的死，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晏华清心中激起了层层警惕的涟漪。时机太过巧合，巧合得不容任何侥幸。清晖园这潭水，比想象得更深，也更危险。 她不能再仅仅依靠狄耿在明面上的调查。有些角落，阳光照不进去，需要阴影来探寻。而且，一股莫名的直觉，或者说属于顶级杀手对危险和秘密的天然嗅觉，驱使着她必须亲自前往。她要亲眼看看，这座承载着荣懿大长公主过往、如今却透着诡异的园子，到底隐藏着什么。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 子时刚过，万籁俱寂。紫微宫大部分区域都已陷入沉睡，只有巡逻禁军规律而沉重的脚步声偶尔打破宁静。一道纤细的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狸猫，从寝宫一侧的角楼悄无声息地滑落，几个起落，便避开了所有的明哨暗岗，消失在宫廷建筑的阴影里。 晏华清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黑色夜行衣，长发紧紧束在脑后，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在暗夜中依旧锐利如星的眼眸。这具身体经过数年不为人知的刻苦锻炼和药物调理，早已非吴下阿蒙，虽不及她前世巅峰状态，但配合她精妙的潜行技巧和对此处地形的熟悉，足以让她在皇宫内苑如入无人之境。 她没有通知“影子”，也没有告知沈青石。此事关乎她内心深处最大的秘密——她的来历，以及可能由此引发的、连她都尚未完全摸清的关联。她必须独自确认。 清晖园位于宫城西北角，靠近冷宫，位置偏僻。越是靠近，周遭便越是荒凉，巡逻的禁军密度也明显降低。高耸的围墙在月光下投下大片浓重的阴影，朱漆剥落，露出里面灰败的墙体，园门紧闭，铜锁上锈迹斑斑，确实是一副久无人迹的模样。 晏华清没有走正门。她绕到园子侧面，选择了一处墙头野草滋生的地段，足尖在墙面上几点，身形轻飘飘地拔起，单手一搭墙头，如同没有重量般翻了过去，落地无声。 园内，一股陈腐、潮湿，混合着植物腐烂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月光勉强透过繁茂得近乎狰狞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亭台楼阁大多破败，雕梁画栋失了颜色，假山怪石在夜色中如同蹲伏的巨兽。风吹过荒草和空荡荡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怪响。 她像一道真正的幽魂，在废墟般的园林中穿梭，感官提升到极致，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根据内侍省的图纸和狄耿之前探查的回报，她直接朝着那名“病故”老内侍生前居住的偏僻角房摸去。 角房位于园林最深处的角落，几乎被疯长的藤蔓完全覆盖。房门虚掩着，里面黑洞洞的，没有任何光亮。她侧身闪入，动作迅捷而无声。 屋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尚未完全散尽的药味，以及更浓重的灰尘气息。陈设极其简单，一床，一桌，一椅，此外别无长物。床上被褥凌乱，似乎主人离去得匆忙。她仔细检查了床铺、桌椅，甚至敲打了地面和墙壁，并未发现任何暗格或机关。 难道判断错了那内侍的死真的只是巧合 她不死心，目光再次扫过整个房间，最后定格在那张唯一的木桌上。桌面积着薄灰，上面放着一个粗陶水碗，碗底还残留着些许干涸的水渍。她伸手拿起水碗，触手冰凉，并无异常。但当她下意识地摩挲碗壁时，指尖却感到了一处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其他地方光滑触感的凸起。 将水碗凑到从破窗透入的微弱月光下，她仔细看去。在碗底内侧，靠近边缘的地方，有人用极细的针尖一类的东西，刻划了几个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符号。那不是文字，更像是某种标记或缩略图。 一个箭头，指向东南方向。箭头旁边，刻着一个模糊的、类似莲花花苞的图案。 莲花荣懿大长公主晚年礼佛，宫中佛堂多用莲花纹饰，这似乎说得通。但箭头指向东南……那个方向，并非是园中主要建筑所在，而是……一片据说已经干涸废弃多年的小池塘 晏华清心中一动，放下水碗，毫不犹豫地转身出屋，朝着东南方向潜行而去。 穿过一片近乎湮没小径的荒草，果然看到一处早已干涸见底的池塘，池底龟裂，堆满枯枝败叶。池塘中央，立着一座已经半塌的假山，太湖石奇形怪状，在月色下如同张牙舞爪的鬼怪。 她绕着池塘边缘仔细探查。池塘不大，周围除了那假山，并无其他显眼建筑。那箭头指向这里，是什么意思莲花图案又代表什么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池塘中央那座假山上。假山背阴的一面，藤蔓缠绕得尤为密集，几乎将山石完全覆盖。她涉过干涸的池底，走到近前，伸手拨开层层藤蔓。 入手处，并非全是粗糙的石面。在几块巨石交错的缝隙深处，她摸到了一片异常冰凉、光滑的区域——是金属！ 仔细清理开藤蔓和苔藓，一个隐藏在假山缝隙中的、约半人高的青铜门露了出来。门扉紧闭，上面雕刻的纹饰，正是层层叠叠、含苞待放的莲花！与碗底图案一般无二！ 门上没有明显的锁孔，只有中心位置，有一个浅浅的、莲花形状的凹陷。 机关门。她立刻判断。这需要特定的“钥匙”才能开启。那名老内侍，恐怕就是掌管钥匙，或者知道如何开启机关的人之一。他的死，绝非偶然。 她尝试着用力推了推，青铜门纹丝不动。又仔细检查了门扉边缘和那个莲花凹陷，没有发现任何暴力破坏或近期开启的痕迹。 看来，幕后之人行事极为谨慎，在察觉到调查风向後，立刻掐断了这条线，并确保入口暂时无法被轻易打开。 但既然找到了门，就不怕找不到进去的方法。她退后几步，将这个隐蔽的入口位置和周围环境牢牢记住。她没有强行破门，那样只会打草惊蛇。 就在她准备悄然退走之时，耳朵微微一动，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并非来自风声或虫鸣的动静——是衣袂拂过草叶的窸窣声，来自池塘对岸的阴影里！ 有人！ 而且，来人的潜行技巧极高，若非她感知超常，几乎无法察觉。 晏华清瞬间屏住呼吸，身体如同融化般贴附在假山投下的阴影里，目光锐利地投向对岸。月光下，对岸的树丛阴影浓重，什么也看不清。但她能感觉到，有一道视线，正隔着干涸的池塘，同样警惕地投射过来，落在了她刚刚发现的青铜门上，或许，也落在了她藏身的这片阴影上。 是谁狄耿派来暗中保护她的人不像。察事司的人手，她大致有数，没有这等隐匿功夫。 是这清晖园秘密的另一个探查者还是……灭口之后，回来检查清理痕迹的幕后黑手 空气仿佛凝固了。两个隐藏在黑暗中的人，隔着短短的距离，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却谁也没有轻举妄动。一种无声的对峙在荒园废池间弥漫开来。 晏华清的手，缓缓移向了腰间。那里，藏着她让将作监秘密打造、从未示人的几样小巧却致命的武器。她的眼神冰冷，杀意在心底悄然凝聚。无论对方是谁，撞破了她的行踪，便不能留。 然而，就在她准备暴起发难的刹那，对面阴影中的人，似乎也做出了决断。没有预兆地，那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向后急退，速度极快，几个闪烁，便没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气息瞬间远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方选择了退走。 她没有追击。在情况不明的环境下，贸然追击是大忌。她依旧保持着隐匿姿态，在原地停留了许久，确认对方真的已经远离，并且周围再无其他埋伏后，才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沿着原路撤离了清晖园。 回到寝宫，换下夜行衣，晏华清的心绪并未平静。今夜之行，确认了清晖园确实隐藏着重大秘密，找到了关键的入口，但也引出了新的谜团——那个同样在深夜探查清晖园的神秘人，究竟是谁 是“幽冥”的人还是沈青石背后组织派出的或者是……其他同样盯着这块肥肉的势力 她坐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在窗棂上划动着那个莲花标记。荣懿大长公主，礼佛，莲花……这真的是单纯的宗教信仰，还是某种伪装下的联络暗号 那个青铜门后，到底藏着什么是与前朝有关的复辟证据是训练死士的基地还是……与她这个穿越者，与那虚无缥缈的“天工开物”有关的东西 而那个神秘退走的黑影，他看到了多少是否认出了她的身份他的退走，是暂时避让，还是意味着下一次更危险的交锋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清晖园的鬼影尚未驱散，新的迷雾又已笼罩上来。她感觉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漩涡边缘，而漩涡的中心，那张由往事、秘密和野心编织成的巨网，正在缓缓收拢。 她拿起笔，在一张纸条上快速写下几个字，然后轻轻敲了敲窗棂。一道模糊的身影出现在窗外。 “把这个，交给狄耿。”她将纸条递出，上面是她凭借记忆画下的、那个青铜门上莲花凹陷的精确纹样，“让他去找最好的机关匠人，辨认此物来历。记住，绝对保密。” “是。”影子接过纸条，无声消失。 晏华清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变得坚定。无论如何，门已经找到，钥匙，总会有的。而那个藏在暗处的对手，既然露出了踪迹，就休想再完全隐藏。 狩猎，才刚刚开始。只是此刻，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在迷离的夜色中，变得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