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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惠县的雷霆手段，如同在京畿这潭深水中投入了一块巨石，涟漪迅速扩散至每一个角落。 原先观望、甚至暗中串联抵制新政的州县官员和胥吏集团，在吴之道被革职查办、通惠胥吏集团被连根拔起的现实面前，感到了刺骨的寒意。表面上的公开抵抗几乎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各级衙署对待清丈田亩与胥吏考选的态度骤然“积极”起来。 然而，铁腕之下，暗流涌动。 在京畿某处豪奢的私宅密室内，几个衣着华贵、气息沉稳的中年人围坐一堂，气氛凝重。他们并非朝中高官，却是盘踞地方、根系深厚的豪强代表，田连阡陌，佃户成千，与各级胥吏乃至部分官员利益交织，早已形成了一张无形的巨网。 “皇帝这是要断我们的根啊！”一个面色阴鸷的孙姓家主，与永平县孙家同宗不同支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愤怒，“清丈田亩，隐匿之地尽数暴露；胥吏新制，我等在衙署内的耳目爪牙被一扫而空。长此以往，我等还有何立足之地” 另一人接口，声音带着商人特有的圆滑与算计：“林文正、周明轩之辈，仗着陛下宠信，行事酷烈，不留余地。通惠县只是开始，接下来便是整个京畿，乃至天下……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 “硬抗是下策，吴之道便是前车之鉴。”主位上，一位须发皆白、看似慈眉善目的老者缓缓开口，他是京畿陈家的家主，底蕴最为深厚，“但新政也非铁板一块。清丈田亩，耗时费力，其中可操作之处甚多。胥吏考选，选上来的人，难道就真是圣人是人，便有欲望，有弱点。” 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明的不行，便来暗的。拖延、阳奉阴违、制造事端、甚至……拉拢腐蚀新晋胥吏。我们要让朝廷知道，有些规矩，不是一纸诏令就能改变的。这京畿的水，浑得很。” 一场针对新政的、更为隐蔽和阴险的反扑，在暗处开始酝酿。他们不敢再公然对抗皇权，却决心用各种“软刀子”让新政举步维艰，甚至最终夭折。 西北，靖西军大营。 赵昆收到了京城格物所加急送来的第一批改进物资和图纸。除了补充的弩箭和火药，还有几张关于火炮炮架改良的设计图，旨在提高移动性，以及一份关于在恶劣天气下保护火绳和火药的建议。 同时，随物资而来的，还有萧煜的一封密信。信中，萧煜并未对具体战术指手画脚，而是从战略层面分析了罗刹帝国的可能意图——他们或许并非意图立刻发动全面入侵，而是希望通过兀鹫部和少量直接介入，不断消耗、试探大靖的国力与军力，寻找其防御体系的薄弱环节。 “赵将军，”萧煜在信中写道，“敌欲疲我、耗我、探我虚实。故，我军当以‘稳’为主，依托堡垒、地利与新锐器械，固守要点，以最小代价挫敌锋芒。切忌贪功冒进，落入圈套。必要时，可示敌以弱，诱其来攻，聚而歼之。另，需格外警惕敌之细作，探查我火药作坊及格物所匠人下落。” 赵昆阅后，心中豁然开朗。他之前更多思考的是如何打赢下一场战斗，而萧煜则站在更高的层面，点明了敌人的战略和己方的应对之道。他立刻调整部署，命令各部加固营垒，多设疑兵，加强反侦察和保密，尤其是对格物所支援来的工匠和技术的保护，被提到了最高级别。 京城，格物所。 尚书张允捧着皇帝的手谕，感受到沉甸甸的压力与期望。他立刻召集所内大匠，将赵昆反馈的问题逐一分析。 “炮架沉重，移动不便改！用更轻韧的木料，车轮加大！” “射速慢研究更便捷的装填流程，统一药包分量！” “怕风雨设计专用的防雨布罩和火绳保护筒！” 工匠们群策群力，虽然很多问题受限于当前工艺水平难以一蹴而就，但改进的方向已然明确。 而手谕中最后关于“原始蒸汽机”的询问，让张允眉头紧锁。他独自来到一间防守格外森严的工坊内，看着桌上那些依照顾明月遗留笔记打造的粗糙零件——铜制气缸、活塞、阀门……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蕴藏着巨大的能量，却又难以驯服。 “顾妃娘娘，”张允喃喃自语，仿佛在与那位早已逝去的天才对话，“您所描述的‘蒸汽之力’，究竟要如何才能安全、有效地为我们所用啊……”他知道，这或许是超越火炮、改变整个帝国国运的钥匙，但通往这把钥匙的道路，布满了荆棘与未知。 紫宸殿。 李琮听着影卫都知王瑾关于京畿暗流涌动的密报，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 “果然，硬的怕了，就来软的。”他冷笑一声，“告诉他们，朕等着。看看是他们的软刀子快，还是朕的新制根基牢。” 他又拿起萧煜转来的西北战略分析和赵昆的调整部署，满意地点点头：“萧煜知朕，赵昆亦堪大用。”他深知，攘外必先安内，但安内并非一味怀柔，必要时，必须以更彻底的手段粉碎那些企图螳臂当车的旧势力。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格物所的方向。火炮的改进是燃眉之急，而“蒸汽机”则是关乎未来的长远投资。他有一种预感，当那台粗糙的机器真正咆哮起来的时候，整个时代都将为之改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