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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物所深处，墨衡的工坊里灯火通明。新打造的巨大锅炉在炉火的映照下泛着暗红色的光，粗重的活塞连杆连接着复杂的齿轮组，整个机器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嗡——哐——嗡——哐——”声，如同一个沉睡巨兽的心脏在搏动。 “压力稳住了！师傅，真的稳住了！”阿吉盯着那几乎不再抖动的气压表指针，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几个协助的工匠也围拢过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喜悦。 墨衡却没有丝毫放松。他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铁钎，这里敲敲，那里听听，浑浊的老眼紧紧盯着每一个接口，每一道缝隙。蒸汽带着灼热的水汽从阀门边缘丝丝缕缕地逸出，发出细微的“嗤嗤”声。 “别高兴太早。”墨衡头也不回，声音沙哑，“听见没这里，还有这里，还在漏气。这‘心跳’听着是稳了，可这‘喘气’声不对，力道还是泄了几分。” 他放下铁钎，拿起一把特制的扳手，开始小心翼翼地拧紧气缸与底座连接处的一排螺栓。“阿吉，看着压力表，我紧一点，你报一次数。” “是，师傅。”阿吉赶紧凑到压力表前，眼睛一眨不眨。 墨衡手上的青筋绷起，一点点加大力道。“怎么样” “升了……又升了一点……师傅，快到红线了！”阿吉的声音紧张起来。 墨衡动作不停，依旧缓慢而坚定地拧着：“还差一点……必须吃住劲！这点压力都扛不住，以后怎么拉得动重物怎么带得动水排怎么……实现顾妃娘娘笔记里说的，那无穷的力量”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拗。汗水从他花白的鬓角滑落，滴在滚烫的铜制气缸上，“刺啦”一声化作白汽。 终于，当阿吉几乎要喊出“到顶了”的时候，那令人不安的“嗤嗤”漏气声，骤然减弱了大半。 墨衡松开扳手，长长吐出一口带着金属和煤烟味道的浊气。“现在，再看看。” 机器运行的声响似乎更加沉闷、更加凝聚。那“嗡——哐——”的节奏，仿佛去掉了最后一丝杂音，变得纯粹而有力。 “去，拿那根最粗的钢锭来。”墨衡指了指墙角。 阿吉和另一名工匠费力地抬来一根近百斤的实心钢锭，挂在蒸汽机带动的吊钩上。 墨衡深吸一口气，亲自调整了几个阀门的开合度。机器的轰鸣声陡然加大，齿轮疯狂转动，那根沉重的钢锭，竟被稳稳地吊离了地面，悬停在空中！ 工坊内一片寂静，只剩下机器规律的轰鸣和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成了……师傅，真的成了！”阿吉喃喃道，眼中满是震撼。 墨衡看着那悬空的钢锭，布满皱纹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近乎疲惫的、却又无比满足的笑意。但他随即又皱起眉头，指着那依旧有些颤抖的吊钩链条：“看见没力量是够了，可这传递……还不够稳。晃得厉害。要真用来牵引、锻打，还得改。” 他转过身，不再看那象征着成功的钢锭，再次拿起炭笔，走向画满图纸的墙壁。 “这里，传动齿轮的咬合还得再密一些……这里，吊挂的方式得改，加个平衡的装置……”他一边画，一边自言自语，完全沉浸到下一个需要攻克的问题中去。 成功的喜悦如此短暂，执念的工匠早已望向更远处。那台轰鸣的机器，在他眼中，依旧不够完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