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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可汗大帐的瞬间，仿佛跨入了另一个世界。 外界喧嚣的风声、牛羊的嘶鸣、营地的嘈杂，瞬间被厚重的、多层牦牛毛毡毯隔绝在外，帐内陷入一种近乎凝滞的、庄严肃穆的寂静。光线变得昏暗而柔和，主要来源于帐中央一座巨大的、雕刻着繁复狼头纹路的黄铜火盆，盆中燃烧的并非寻常柴火，而是一种特殊的、混合了松脂和不知名香料的黑色块垒，散发出一种浓郁、沉静、略带辛辣的奇异香气，闻之令人心神不由自主地沉静下来，却又隐隐感到一种无形的威压。 脚下铺设的羊毛地毯厚实得惊人，精美的长绒几乎能没过脚踝，踩上去柔软而无声。毯面用金线、银线和各色丝线绣满了巨大的、形态各异的苍狼图腾，足足有九只之多。它们或仰天长啸，或俯身欲扑，或冷眼睥睨，每一只都栩栩如生，充满了野性的力量感。在昏暗跳动的火光映照下，那些金线泛着冷冽而高贵的光泽。最令人心悸的是，每一只狼的眼睛，都镶嵌着鸽卵大小、打磨得光滑如镜、内部仿佛有火焰流淌的鸽血红宝石！无论你站在帐内哪个角度，总能感觉到有几双冰冷的、血红色的狼眼，正从四面八方无声地窥视着你，带来一种无所遁形的、令人脊背发麻的压迫感。 空气沉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混合着陈年羊毛、酥油、香料以及一种淡淡的、属于权力顶峰的威严肃穆气息。 巴图王子率先右手抚胸，向帐内深处躬身行礼。沈清歌立刻收敛心神，按照母亲医案中记载的、最高规格的蛮族觐见礼节，缓缓屈膝，右膝触地，左手按在心口，深深地低下头。膝盖瞬间陷入柔软厚实的地毯中，鼻尖萦绕着浓郁的、带着温暖奶香和一丝神圣感的酥油气息。 这独特的气味，瞬间触动了她的记忆。母亲那娟秀的字迹仿佛浮现在眼前：“北疆黑狼部，以最纯净的牦牛酥油敬奉狼神与先祖，其味烈而醇，性极温燥，能驱寒辟邪，甚至……可中和缓释寒水石毒性之烈。” 就在这时—— “放开我！我要见可汗！我有要事禀报！让开！” 帐外，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阵极其粗粝、嘶哑、充满了焦急与暴怒的咆哮声！那声音瞬间打破了帐内庄严的寂静！ 紧接着，是沉重的、挣扎的脚步声与铠甲碰撞的哗啦声！ 帐帘被粗暴地掀开！ 两名身材魁梧、面色冷硬的王庭侍卫，正一左一右，极其费力地架着一个疯狂挣扎的中年男人，几乎是将他拖拽了进来！ 那男人身穿一件象征尊贵身份的、用昂贵紫貂皮镶边的深紫色锦袍，此刻却因剧烈的挣扎而变得凌乱不堪，甚至撕裂了几处。他腰间悬挂着一枚沉甸甸的、做工极其精美的玄铁狼头令牌，在挣扎中不断撞击着侍卫的铠甲，发出“哐哐”的、刺耳的金铁交击声！ 沈清歌的眼角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了那枚令牌的细节——那狼头的造型比萧澈带来的那枚更加狰狞嚣张，獠牙外翻，尤其是那双狼眼，竟是用纤细的银丝精心镶嵌勾勒而成，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冰冷的寒光！这造型、这工艺……与她在外祖父秘密遗物中看到的、那枚被拓印下来的、属于赵德海心腹“狼獠卫”最高统领的令牌，几乎一模一样！连那狼齿最细微的、特有的内弯弧度，都分毫不差！ 她的心脏猛地一沉。 那挣扎的男人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风霜与一道极其狰狞刀疤的脸——那刀疤从右眼眼角一直斜劈到左下颚，像一条紫黑色的、扭曲的蜈蚣死死趴在他的脸上。此刻因极致的愤怒与焦急，疤痕充血变得紫红，肌肉扭曲，使得他整张脸看起来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凶恶可怖至极。 “可汗！英明的可汗！您不能听信这些狡诈的汉人啊！”他被两名侍卫死死按着跪倒在地，却依旧奋力昂着头，用嘶哑的、带着浓重蛮族口音却异常流利的汉话，向着帐幔深处声嘶力竭地吼叫，声音因激动而剧烈颤抖，“他们是毒蛇！是赵德海大人的敌人！他们是来挑拨离间！是要破坏我们黑狼部与赵大人之间坚不可摧的友谊和盟约的！” 他的紫貂锦袍下摆在挣扎中扫过厚重的地毯，扬起细微的灰尘。就在这一瞬间，沈清歌捕捉到了一个极其细微却致命的细节——在他那双沾满泥泞的靴底边缘，竟然黏着一些细微的、在昏暗火光下隐约反射出独特棱光的……结晶颗粒！ 那是……盐粒！ 而且绝非普通的食盐。那盐粒的结晶形态，呈现出一种独特的、略显粗粝的六棱柱状！与她母亲医案中某一页用细如发丝的朱笔精心绘制、并特意标注“黑风口断魂崖西侧矿脉特有，性极烈，遇水汽易凝结硬化，燃之可爆”的显微盐晶图，几乎完全吻合！ 那男人的嘶吼还在继续：“您想想！仔细想想！尊贵的可汗！去年冬天那场百年不遇的白灾！是谁在我们最艰难的时候，顶着风雪送来了足以让整个部族度过寒冬的粮食和草药是赵德海赵大人！前年，又是谁为我们提供了最精良的铁器和盐铁交易的特许让我们部落的勇士换上了最锋利的弯刀！还是赵大人！我们黑狼部是讲恩情的狼！不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这些汉人，”他猛地扭过头，那双布满血丝、充满怨毒的眼睛死死钉在沈清歌和萧澈身上，“他们拿着不知从何处偷来、抢来的信物，编造一些恶毒的谎言，就是为了离间我们，让我们自断臂膀！他们才是真正的祸害！” 他的话语极具煽动性，每一句都敲打在黑狼部最现实的利益和曾经的恩情之上，帐内一些原本沉默的贵族和长老中，顿时响起了一些窃窃私语和表示赞同的低沉哼声。 气氛瞬间从庄严肃穆急转直下，变得剑拔弩张，充满了猜疑与敌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