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姑婆炉中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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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既是公司，也是她的家，在这个寸土寸金的香港，更是她唯一可以自己做主的地方。在这个充满现代感的空间里，客厅一隅却格格不入地设置着一座古色古香的神龛。神龛由深色檀木制成，雕刻着模糊的云纹龙形，岁月在其上留下了温润的包浆和细微的裂痕。龛中并无神佛塑像，只供奉着一个拳头大小、紫铜材质、遍布玄奥铭文的香炉。炉中积着厚厚的香灰，散发着一种沉静、悠远的气息。 这是马家世代相传的“养魂炉”，也是马小玲的姑婆，上一代马氏传人马丹娜魂魄唯一的栖身之所。当年马丹娜临终前，以秘术将一丝残魂寄附于此炉，才得以避免如寻常鬼魂般逐渐消散于天地间，或坠入那早已混乱不堪的轮回。 马小玲褪下外套，赤足走在冰凉的地板上，先为自己倒了一杯冰水，一饮而尽，压下心中那莫名的躁动。然后，她走到神龛前，净手，从一个精致的玉盒中取出三柱特制的“安魂香”。此香以多种珍稀灵木粉末混合少量玉髓粉制成，在如今这年月，堪称有价无市，用一柱少一柱。 她指尖捻动，香头无火自燃，升起三缕笔直的青烟。烟雾并未四处飘散，反而如同被无形之力约束，袅袅娜娜地汇聚在香炉上方一尺之处，缓缓盘旋、凝聚，逐渐勾勒出一个清晰得多、几乎凝若实质的人形虚影——一位穿着藏青色如意襟旗袍，梳着整齐发髻，面容慈祥中透着历经风霜的威严与疲惫的老妇人。 “姑婆。”马小玲轻声呼唤，将香插入香炉。烟雾人形微微晃动，变得更加清晰，马丹娜的虚影仿佛从悠长的沉睡中苏醒，目光聚焦在马小玲身上。 “小玲，回来了”马丹娜的声音直接响在马小玲的脑海，空灵而温和，带着长辈特有的关切，“今日之事还顺利我看你气色，似有倦意。” “嗯，解决了。一只怨气不散的跌死鬼，费了点手脚，不过报酬不错。”马小玲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平常，甚至刻意露出一丝“又赚到了”的得意表情，这是她们之间惯常的相处模式。她不想让姑婆察觉到她内心深处那愈发强烈的不安。 马丹娜的魂影静静“看”着她，那双由烟雾构成的眸子却仿佛能洞悉人心。沉默了几秒，她轻轻叹了口气，烟雾随之波动：“小玲，在我面前还需强撑吗你灵光不稳，心神浮动，眉宇间郁结之气挥之不去。绝非仅仅对付一只小鬼所致。告诉姑婆，近来是否感觉……越发艰难了” 马小玲脸上的轻松表情维持不住了。她了解姑婆的敏锐，也知道瞒不过去。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涂着漂亮指甲油的手指，声音低了几分：“是有点。天地间的灵气越来越……怪。像是变质了，难以吸收，运转法力时滞涩感很强。而且，那些东西……好像越来越凶，出现的次数也更频繁。”她顿了顿，补充道，“求叔做的灵波监测罗盘，几乎就没正常过。” “唉——”马丹娜的叹息声悠长而沉重，仿佛承载着千钧重负，整个烟雾魂影都随之荡漾起来，“该来的，终究躲不过。只是没想到，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彻底。” 马小玲心中一紧，抬起头：“姑婆，您以前总说末法时代，天道有缺，修行艰难。但现在的感觉，似乎不仅仅是‘艰难’二字可以形容……难道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 “不仅仅是‘有缺’！”马丹娜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悸与悲凉，“是崩了！完了！彻底的万古未有之巨变！” 马小玲呼吸一窒，怔怔地看着姑婆。 马丹娜的魂影剧烈波动起来，显示出她内心的极度不平静：“近些时日，我这一缕残魂与天地间那些残存法则的感应，已微弱到几乎断绝！就在昨日子时，天地阴阳交泰之瞬，我拼着魂力耗损，强行窥探，竟捕捉到一丝源自极高处的、破碎的天机残片……” 她的声音变得虚幻而恐惧，仿佛重新目睹了那可怕的景象：“我‘看’到了……天庭！那座统御三界六道、镇压诸天万界的凌霄宝殿，早已崩塌！化作无尽虚空中的亿万碎片！仙光泯灭，瑞气不存！南天门断裂，天河倒灌！我‘看’到了地府！六道轮回的秩序彻底崩坏，阎罗殿成了废墟，判官笔折断，生死簿焚毁！黄泉路碎，奈何桥断，忘川河干！亿万无处可去的鬼魂在哀嚎中消散，或戾气横生化为最凶厉的魔孽，涌入人间！还有那满天神佛、菩萨罗汉……绝大部分，早已在那场无人知晓、无法想象的浩劫之中，神格破碎，金身湮灭，真灵溃散，彻底……灰飞烟灭了！” 每一个字，都如同九天惊雷，重重劈在马小玲的心神之上！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扶住了旁边的沙发靠背才能站稳。 天庭崩塌！地府湮灭！诸神陨落！ 这……这怎么可能！ 那是所有修行者认知中构建世界的基础！是永恒不变的秩序象征！是神话，是传说，更是维系天地平衡的无上伟力！它们……怎么可能全都……没了！ “是……是什么浩劫谁做的”马小玲的声音干涩发颤，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知。”马丹娜剧烈地摇头，魂影因此模糊了一瞬，显得更加虚弱，“那等层次的劫难，早已超出了我等蝼蚁所能窥探甚至理解的范畴！或许是域外天魔入侵，或许是大道自身循环之劫数，或许是……总之，自那之后，维系天地运转、阴阳平衡的天道规则便彻底残缺、破碎！法则紊乱，秩序不存，阴阳逆乱，五行颠倒。这才是如今灵气枯竭恶化却邪祟愈发猖獗、异能频发的根本原因！非是灵气没了，而是承载、约束、转化灵气的‘道’……碎了！” 她停顿了一下，魂影的光芒愈发黯淡，语气沉重得仿佛要滴出水来：“香港这点残存的灵气，非是幸免，更像是因为某种特殊的地理格局或残留的微弱法则节点，形成的最后一口‘池塘’。但这口池塘，无源无根，法则崩坏至此，它迟早也会彻底干涸，甚至可能在干涸前，因为无法约束而引发更可怕、更诡异的异变！小玲，真正的万古大劫之下，这最后的孤岛，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了。我们所熟悉的那个世界，其实……已经亡了。” 马丹娜的话语，如同最寒冷的冰潮，彻底淹没了马小玲。世界末日，并非科幻电影里的核战或者陨石撞地球，而是更高层面上的、规则性的死亡和瓦解！驱魔龙族的使命，马家的传承，个人的爱恨情仇，在这样宏大的、绝望的背景之下，渺小得如同尘埃，失去了所有意义。 神龛上的安魂香即将燃尽，马丹娜的魂影也开始变得透明、模糊，维持显形对她消耗极大。 “小玲，”姑婆的声音微弱得几乎难以分辨，却充满了无尽的担忧与无奈，“马家的传承……不能断。但你更要……想方设法，好好活下去。未来的路……姑婆……也无法再为你指引了……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话音未落，青烟骤然散开，魂影彻底隐入香炉之中，再无声息。最后一缕香烟袅袅散去，只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檀香味。 公寓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马小玲一个人，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浑身冰凉，脑海中反复回荡着姑婆那石破天惊的言论。世界已然如此，她过去二十多年所认知的一切被彻底颠覆。修炼还有什么意义活下去又能为了什么又能怎么活 巨大的迷茫和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她看着窗外那片被光污染渲染成暗红色的、看不到星辰的夜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无力与孤独。仿佛整个人类文明，都只是在一座正在缓慢沉没的巨轮上，举行着最后一场狂欢舞会。 而就在这极致的压抑与寂静，几乎要让她喘不过气的时候——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源自宇宙洪荒之初、又直接在她灵魂最深处炸开的巨响，毫无征兆地降临！ 并非通过鼓膜，而是直接震荡她的灵觉，撼动她的魂魄！ 紧接着，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其璀璨、其辉煌、其威严的流光，仿佛撕裂了时空的幕布，无视任何物理法则的阻碍，穿透坚实的钢筋混凝土天花板，如同九天银河倾泻而下，却又精准无比地、静静地悬浮在了她的面前！ 光华渐敛，露出其中之物——一座不过尺许高、非金非玉、材质不明、通体铭刻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图腾的微小塔楼。 它静静地悬浮旋转着，周身流淌着朦胧而纯净的清光，散发出一种古老、苍茫、至高无上、却又与她血脉灵魂深处产生着强烈共鸣的奇异气息。 马小玲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心脏疯狂擂鼓，几乎要跳出胸腔！强烈的危机感和难以置信的震惊让她瞬间进入战斗状态，伏魔棒“唰”地滑入手中，金色电光噼啪作响！ 这突如其来的天外之塔，是什么 是姑婆所说的那场浩劫的余波 是末日降临的又一种可怖征兆 还是……其他什么根本无法理解的存在 它，为何而来目标……是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