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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二十三年的冬夜,乾清宫的烛火被穿堂风卷得忽明忽暗,御案上摊着的两本账册像两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殿里连太监们的呼吸都轻了三分。左边户部的账本翻开在"西北军饷"那页,红笔写的"无银可拨"四个大字歪歪扭扭,透着一股子破罐破摔的颓劲;右边内务府的小账册却薄得可怜,只记着京郊几处皇庄的租子,加起来刚够给容妃买两盒苏州胭脂。 康熙指尖在御案上敲得"笃笃"响,忽然抬头扫向阶下——内务府主事钱紧正缩着脖子站在那儿,青布袍角被风吹得直晃,活像棵被霜打蔫的小白菜。"钱紧,"皇帝的声音不高,却让钱紧膝盖一软差点跪下,"你这名字倒是贴切,朕的内务府,当真就这么紧巴" 钱紧忙"噗通"跪下去,脑门磕得金砖邦邦响:"回万岁爷!今年京郊皇庄遭了早霜,佃户们交的租子连粮仓底都盖不住;东北参场虽有贡货,可底下人串通着卖私参,官参摆在药铺里,竟比私参还便宜两成!奴才...奴才查了三个月,连私参贩子的影子都没摸着,实在是没辙啊!" 他原以为皇帝要龙颜大怒,没成想康熙竟笑了,伸手把他扶起来:"没辙户部哭穷,是因为他们只会盯着百姓的田赋死磕,朕可不能学他们。你记着,搞钱要巧,不能硬来——从今日起,你这内务府,得做朕的'钱袋子',不是户部的小尾巴。" 钱紧还没琢磨透这话里的门道,三日后就被康熙塞了份亲笔写的"皇庄新规",逼着去京郊最大的礼王庄宣旨。那天他揣着文书蹲在地头,看着庄头王老栓叼着烟袋锅子,眯着眼不肯接纸,急得直跺脚:"王庄头!万岁爷说了,今年起不按亩收租了——你庄里的地,打多少粮,内务府只抽三成,剩下的你和佃户分!" 这话一喊,周围挥锄头的佃户们"唰"地全停了手,连锄头都忘了放,有个年轻佃户忍不住喊:"大人,您没骗咱吧往年收五成租,咱辛苦一年连杂粮都不够吃,今年抽三成" 王老栓也把烟袋锅子往鞋底子上一磕:"钱大人,不是小的不信万岁爷,可这租子降了,佃户们要是偷懒耍滑,地里没收成,您和咱不都得喝西北风" 钱紧被问得哑口无言,只好连夜赶回宫里。康熙正坐在廊下吃刚摘的秋梨,听他说完,随手把梨核丢进竹篮:"你回去告诉王老栓,再加条规矩——谁家庄稼超了去年产量,多出来的部分,内务府再让一成。"见钱紧愣着,又补了句,"你就说这是朕说的:人都是逐利的,你给他们留够甜头,他们比谁都肯下力气。就像街头卖包子的,包子皮薄馅大,客人才会排着队买,掌柜的自然赚得多。" 钱紧半信半疑地把话传到皇庄,没成想第二天一早,佃户们竟天不亮就扛着锄头下地了,连平时最懒的张老憨都蹲在地里拔草,嘴里还念叨着"多打一石粮,就能多换两斤肉"。到了秋收,礼王庄的粮食堆得比屋顶还高,钱紧带着人收租时,王老栓乐呵呵地把银子递过来:"钱大人,您数数!这三成租子,比去年收五成还多两成!佃户们都说明年要多开两亩荒,您可得跟万岁爷说,千万别改规矩!" 钱紧揣着沉甸甸的银子进宫,刚走到乾清宫门口就被康熙叫住。皇帝没看账本,先问:"佃户们过冬的棉衣备齐了吗"钱紧愣了愣:"奴才...奴才没顾上问。"康熙皱眉:"你去库房支两百匹布,送进礼王庄,让王老栓分给佃户们。记住,咱这皇庄是生意,不是盘剥——让干活的人暖着肚子,明年才能给朕赚更多银子。" 钱紧这才咂摸出点味道来,可没等他把皇庄的账算明白,东北参场又出了岔子。这日他顶着风雪冲进乾清宫,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条,声音都发颤:"万岁爷!坏了!东北的官参卖不动了!药商们说私参十两一斤,官参要二十两,都不肯来内务府进货!" 康熙接过纸条,指尖扫过"私参泛滥"四个字,忽然问:"钱紧,你说京城的王尚书,过年时想给老母亲送份体面礼,愿不愿意花五十两买一支'御赐官参'" 钱紧眼睛瞪得像铜铃:"五十两万岁爷,这价能买两石米了!谁肯花这冤枉钱" "冤枉"康熙起身走到窗边,指着院里的腊梅笑,"你看这梅花,寒冬里就它开得艳,所以一两银子一枝也有人买;要是遍地都是,谁还当宝贝东北的野山参,一年就采那么千八百斤,本就是稀有的东西,凭什么跟私参一个价" 第二日一早,两道圣旨就发了出去:一道给盛京将军,让他派三百兵丁封了参场周边的山路,但凡抓着私采私卖的,不仅没收参货,还得重打三十板;另一道给钱紧,让他把官参分成三六九等,最上等的用红绸锦盒装着,贴上"内务府专供"的金箔签,专供亲王、尚书这些高官,一口价五十两一支,少一文都不卖。 起初药商们还等着看笑话,觉得康熙定是穷疯了,可等了半个月,市面上连私参的影子都没了——封山的兵丁守得比城墙还严,有个参农偷偷进山,刚挖了两支参就被抓了,参货没收,还被打了二十板,哭着喊着再也不敢了。眼看年关将近,达官贵人们要给上司送礼、给长辈尽孝,没参不行,只好咬着牙来内务府敲门。 有回钱紧在宫门口撞见吏部李侍郎,老大人正跟小厮嘀咕:"五十两就五十两,总比送字画让人说寒酸强——你没见张尚书上周送了支御赐参,太后都夸他孝顺!"钱紧听着直乐,转头就把这事告诉了康熙。皇帝正提笔写春联,闻言笑了:"你以为他们买的是参是体面。朕给参贴了'御赐'的签,这参就不是药材了,是他们表忠心的门路——这钱,他们愿意花。" 可没等内务府的银库捂热,西北就传来急报:噶尔丹又犯边境,军饷得再加二百万两。钱紧拿着户部的文书哭丧着脸闯进养心殿,差点撞翻康熙手里的茶碗:"万岁爷!户部说库房空了,让咱们内务府出银子!可咱们刚赚的钱,连零头都不够啊!" 康熙却不慌不忙,放下茶碗吩咐:"备轿,去盐运使衙门。"钱紧跟着皇帝出门时还嘀咕:盐运使张大人是出了名的铁公鸡,连下属的炭敬都舍不得多给,哪能肯出钱 没成想轿子刚到盐运使衙门门口,张大人就慌慌张张地跑出来接驾,膝盖刚沾地就被康熙扶了起来。进了正厅,康熙没提军饷的事,反而指着桌上的青瓷茶杯笑:"张大人这杯子不错,是景德镇的新瓷吧" 张大人忙点头:"托万岁爷的福,是今年漕运时商户送的。" "商户们肯给你送杯子,想来今年盐场的收成不差"康熙呷了口茶,语气漫不经心,"朕听说,今年两淮盐税比去年多收了三十万两" 张大人的额头瞬间冒了汗,手都攥紧了袍角:"万...万岁爷明察!那三十万两是'羡余',是商户们多交的,奴才正想上报户部..." "上报户部干什么"康熙打断他,忽然压低声音,"朕还听说,你每月给母亲寄银子,都得从俸禄里省着花你这盐运使当得,还没朕的内务府主事体面。" 张大人的脸"唰"地白了,忙磕头:"奴才...奴才不敢贪墨,只是手头确实拮据。" "朕不罚你。"康熙伸手把他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样,那三十万两'羡余',你拿二十万两送进内务府——朕用这钱补军饷,也算替你为国家出力。剩下的十万两,你分一半给底下的差人,另一半留着给老夫人添些补品,没人会说你贪。" 张大人愣了愣,瞬间明白过来——这哪是要银子,是给了他一个表忠心的机会!他忙不迭地应承:"奴才明日一早就亲自把银子送进宫!多谢万岁爷体恤!" 等出了盐运使衙门,钱紧忍不住问:"万岁爷,您怎么知道他肯给银子万一他硬说没有'羡余'呢" 康熙笑着敲了敲他的脑门:"户部的账本是死的,官员的心思是活的。盐税是国家的大钱,可他们办事总得有'活络钱',这'羡余'就是他们的底气。朕不查他,是给了他体面;他给朕银子,是表了忠心——既没伤和气,又填了窟窿,比逼着户部加税,聪明多了吧" 果不其然,没过几日,不仅两淮盐运使送了银子,江南的关税监督、广东的市舶司也纷纷派人来"孝敬"——有个关税监督怕送少了,竟把自己收藏的两幅唐伯虎字画都送进了内务府。钱紧看着账本上的数字,直咂舌:"万岁爷,您这招可比街头说书先生讲的兵法还厉害!" 康熙却沉了脸:"这不是兵法,是人心。要是官员们都得靠贪墨过日子,这天下才真的乱了。朕给他们留条活路,他们自然肯给朕办事——这买卖,不亏。" 可最让钱紧佩服得五体投地的,还是康熙抄明珠家那回。 明珠是当朝大学士,仗着自己是太子的外叔公,在朝堂上一手遮天,不仅贪墨军饷,还私下卖官鬻爵,连地方知府的位置都敢标价十万两。户部查了三回,都被他用银子压了下去,连御史弹劾他的奏折,都被他半路截了去。 那天康熙在乾清宫召见明珠,钱紧站在帘后伺候,见明珠穿着绣金线的蟒袍,昂首挺胸地走进来,连给皇帝行礼都带着三分傲气。康熙没提贪墨的事,反而指着案上的西洋钟表笑:"明大人,听说你家藏了一屋子的西洋玩意儿连自鸣钟都有十几座" 明珠以为皇帝好奇,立刻眉开眼笑:"万岁爷要是喜欢,奴才明日就挑两座最好的送进宫!这些玩意儿虽不值钱,却是西洋使节特意孝敬的,看着新鲜。" "新鲜就好。"康熙的笑容忽然收了,指尖重重敲了敲御案,"可你藏在府里的,不只是自鸣钟吧江南盐商送你的三进宅院,山西票号存的五十万两白银,还有那些官员给你送的'谢礼'——你说,这些东西,也新鲜吗" 明珠的脸瞬间从红变白,再从白变青,"噗通"一声跪下去,连蟒袍的下摆都被扯得歪了:"万岁爷!奴才冤枉!那些都是...都是别人栽赃的!" "冤枉"康熙拿起案上的一本账册,扔到他面前,"这是你府里账房偷偷送进宫的,上面记着你去年卖了三个知府职位,赚了三十万两——你还要朕念给你听吗" 明珠瘫在地上,再也没了往日的傲气,只顾着磕头求饶。康熙却摆了摆手,对门口的侍卫道:"革去明珠一切官职,抄家!" 钱紧带着内务府的人去明珠府抄家时,差点被满院子的财宝惊掉下巴:正房的库房里堆着五十万两白银,码得比人还高;西厢房里藏着上百匹云锦,连宫里都少见;最夸张的是书房的暗格,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各色玉器珠宝,光和田玉就有几十块,还有一箱西洋金币,闪得人眼晕。 等把抄来的财宝登记造册送进宫,钱紧忍不住问康熙:"万岁爷,明珠是太子的外叔公,您抄了他的家,就不怕太子不高兴万一朝堂动荡怎么办" 康熙正翻着明珠的账本,闻言笑了:"他占着高位贪钱,就像田里长了杂草,不除了,好庄稼怎么长你看,他贪的银子,比内务府去年全年的收入还多——抄了他的家,既清了朝堂的蛀虫,又给朕的'钱袋子'添了底气,顺便还能让那些想贪的官员吓破胆,这是一箭三雕的买卖,划算得很。" 果然,明珠被抄家后,朝堂上的官员们老实了不少,连给内务府的"孝敬"都主动多送了些。有回钱紧去户部办事,听见几个官员嘀咕:"连明珠都栽了,咱们还是规矩点,别让万岁爷惦记上。"钱紧听着直乐,转头就把这话告诉了康熙。皇帝正看着西北送来的军报,闻言笑道:"他们怕就对了——朕的'钱袋子',可不光是用来赚钱的,还得用来镇住这些歪心思。" 这年除夕,康熙让钱紧把内务府的银子拨出一百万两送进户部补军饷,又拨五十万两给河道总督修黄河。钱紧捧着账本舍不得放手:"万岁爷,这可是咱们辛辛苦苦赚的银子,怎么说送就送了" 康熙望着宫外漫天的烟花,忽然转头问他:"钱紧,你说这天下是谁的" 钱紧愣了愣:"是万岁爷的。" "既是朕的天下,朕的'私房钱',自然要用来养这天下。"康熙的眼里映着烟火的光,语气格外温和,"户部的钱是'公钱',要按规矩花;朕的钱是'活钱',要花在刀刃上。能让百姓有饭吃、边境安稳,这'钱袋子'才算没白搞——毕竟,这天下太平了,朕的内务府,才能一直有得赚啊。" 钱紧望着皇帝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家万岁爷哪里是帝王,分明是天底下最会"做生意"的掌柜——左手抓着产业,右手握着人心,把"搞钱"变成了治天下的法子。那天夜里,他揣着新的账本回内务府,路过宫门时,听见街上的百姓在放鞭炮,嘴里念叨着"今年收成好,明年更太平",忽然就懂了康熙的心思:这"私房钱"赚得再巧,终究是为了这天下的百姓,为了这大清的安稳。 搞钱,是一门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