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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了小镇，官道愈发荒凉。连日的雨水将田野泡成一片泥泞，远处几处村落也显得寂寥无人，唯有几缕灰白的炊烟，固执地升向阴沉的天空，带来一丝稀薄的人间烟火气。 李寻欢加快了脚步。算命先生的话语和那枚古旧铜钱，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层层涟漪。 “听雨楼”、“寒山寺”、钟鸣三响…这些线索指向姑苏城内，但他首先要能活着走到姑苏。 他的观察已细致入微，官道前后偶尔出现的行人、路边歇脚的货郎，甚至远处田埂上劳作的农夫，都逃不过他看似随意实则警惕的扫视。风吹草动，虫鸣鸟飞，皆在他心中映照出清晰的图景。 前方道旁，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茶棚，简陋得只有几根木头支着茅草顶。一个老汉正在棚下守着火炉，炉上烧着热水，冒出袅袅白汽。一个货郎打扮的人正坐在棚下歇脚，喝着粗茶。 一切看似平常，甚至带着几分旅途常见的倦怠。 但李寻欢的脚步却几不可察地放缓了一丝。 太静了。除了那货郎喝茶的细微声响和火炉的噼啪声，再无其他。远处的村落有炊烟，近处却听不到任何鸡鸣狗吠。那货郎喝茶的动作，也过于匀速平稳，不像真正疲惫歇脚之人。 就在他距离茶棚尚有十丈之遥时—— 那卖茶的老汉忽然抬起头，对他露出了一个极其古怪的笑容，干瘪的嘴唇咧开，露出焦黄的牙齿。 与此同时，那低头喝茶的货郎猛地将茶碗往地上一摔！ “啪！” 瓷片碎裂声如同信号！ 道路两侧的泥泞水洼中，竟毫无征兆地暴起数道身影！每人手中都擎着一面打磨得锃亮的铜盾，盾牌边缘锋利如刀！他们全身裹满泥浆，与环境融为一体，潜伏至今，就为这猝不及防的绝杀一击！ 数面铜盾并非砸向李寻欢，而是以一种奇特的角度相互拼接、反射！ 此时，云层恰好漏下一缕惨白的阳光，照射在铜盾之上！ 数道灼目耀眼的强烈反光，瞬间聚焦，直射李寻欢双目！ 这一招阴毒至极！旨在瞬间致盲，扰乱感知！ 与此同时，那货郎已从担子中抽出一对短戟，那老汉也从炉底抽出一柄暗藏的铁尺，与那些持盾者一同合围而上！攻势狠辣老练，配合无间，远非之前遭遇的杂鱼可比！ 电光石火间，李寻欢眼前一片炽白，目不能视！ 但他心志之坚，远超常人！在强光袭目的刹那，他并非惊慌失措，而是凭借超凡的听力和对杀气的感知，身体已本能地向后急退！同时手腕一翻，数柄飞刀并非射向敌人，而是射向自己身前地面和左侧一棵矮树！ “震刀撼岳！” 飞刀撞击地面和树干，发出沉闷巨响，泥土和碎木飞溅，瞬间在一定程度上干扰了敌人的视线和合围节奏！ 更主要的是，凭借声音反馈，他已在脑中瞬间勾勒出了周遭的地形和敌人大概的方位！ “杀！”货郎厉喝，短戟带着恶风，直刺李寻欢心口！角度刁钻，正是趁他目眩之时！ 李寻欢虽不能视，却听风辨位，身体如同风中柳絮般微微一晃，短戟擦着肋下而过！同时，他听声辨位，反手一刀射出，直取那货郎因发力而产生的破绽空档！ “逆刀吞象！” 飞刀轨迹诡异飘忽，那货郎万万没想到对方在失明状态下反击竟如此精准狠辣！待要闪避已然不及！ “噗！”飞刀直接没入其肩胛！货郎惨叫一声，攻势顿溃！ 但敌人的合围并未停止！数面铜盾从不同方向挤压而来，盾缘锋刃切割空气，发出嗤嗤声响，要将李寻欢挤压绞杀在中心！ 那老汉的铁尺也悄无声息地戳向李寻欢后腰要穴！ 危机万分！ 李寻欢猛地吸一口气，身形骤然伏低，几乎是贴地滑行，险之又险地从两面铜盾的缝隙中滑出！同时左右双手连扬！ 并非追求一击毙命，而是以“回刀破浪”的手法，射出数柄飞刀，专攻那些持盾者的手腕和下盘！ “啊！”“我的脚！” 惨叫声接连响起！飞刀刁钻难防，虽未致命，却瞬间打破了铜盾阵型的平衡，数人吃痛，动作变形，阵势露出破绽！ 就这刹那间争取到的空隙！ 李寻欢视力已略微恢复，眼前光影模糊，但已能大致分辨人影！ 他毫不迟疑，身形如离弦之箭，从破绽中疾冲而出，同时一柄飞刀直取那试图偷袭的老汉面门！ 老汉骇然挥尺格挡！ “铛！”飞刀被磕飞，但李寻欢已借机掠出数丈之外，头也不回地向远处那片有炊烟的村落疾奔而去！ “追！”身后传来敌人愤怒的呼喝和杂乱的脚步声。 李寻欢将轻功提升到极致，不顾体内气血因方才瞬间爆发而微微翻腾。村落屋舍俨然，或许能借助复杂地形摆脱追杀，甚至反客为主。 然而，当他冲入最近的一处院落时，心中却猛地一沉！ 院子里静悄悄的，鸡舍鸭笼空空如也，屋门大开，里面空无一人！只有院中泥地上，残留着杂乱的脚印和一道明显的、拖拽重物的痕迹！ 他接连闯入几户人家，皆是如此！人去屋空，一片死寂！ 那几缕象征人烟的炊烟，竟是诱饵！整个村子，早已被清空，成了一个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 身后追兵已至村口，脚步声、呼喝声清晰可闻！ 李寻欢背靠一处土墙，缓缓喘息，指尖扣住几柄飞刀。 目光扫过这寂静的荒村，心中寒意陡生。 天尊为了杀他，竟能驱散一整村的无辜百姓！其势力与手段，简直骇人听闻！ 他估算着飞刀的数量和敌人的距离。 看来，今日唯有死战。 就在他准备全力一搏之际—— 旁边一处看似堆放杂物的矮棚里，忽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响动！ 紧接着，那堆柴草微微一动，一个瘦小的身影猛地钻了出来，竟是一个约莫七八岁、满脸污垢、眼中充满惊恐的小男孩！ 那男孩看到李寻欢，如同受惊的兔子，扭头就想跑！ 李寻欢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低喝道：“别怕！村里的人呢” 男孩吓得浑身发抖，结结巴巴道：“…都被…被那些拿刀的人…赶去后山祠堂了…说…说不能出来…” 后山祠堂！ 李寻欢心中一凛！敌人竟以全村百姓为质！ 就在这时，追兵已涌入村中，呈扇形缓缓逼近，为首的正是那肩头淌血、面目狰狞的货郎和那阴沉的老汉。 “李寻欢！滚出来受死！否则，我便让人先屠了这村子！”货郎厉声吼道，声音在死寂的村落中回荡。 那小男孩吓得哇一声哭出来。 李寻欢将男孩护在身后，缓缓从土墙后走出。 他看着步步紧逼的敌人，又看了看身后惊恐的孩童。 飞刀，或许能杀尽眼前之敌。 但后山祠堂那些无辜百姓，又当如何 他第一次感到，手中的刀，竟是如此沉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