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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定剂”带来的并非安宁,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意识被浸泡在粘稠液体里的困顿。思考变得极其费力,像在淤泥里跋涉。外界的声响——偏逢春偶尔走动的脚步声,仪器遥远的嗡鸣,甚至我自己的呼吸声——都隔着一层厚厚的、扭曲的膜。 但在这片麻木的深潭底部,某些东西正在顽固地冒泡。 不是连贯的思维,而是更原始的感觉。一种冰冷的、与周遭虚假温暖格格不入的警觉。像被困在琥珀里的昆虫,虽然动弹不得,但复眼里还残存着最后一线对危险的感知。 这股警觉的源头,并非来自正在被覆盖的“我”,而是来自……更深的地方。来自那些被强行注入的、“夏离”的温暖记忆深处。 是的,就在那些阳光、青草、心跳的温暖画面之下,我感知到了一丝被精心掩藏的、截然不同的寒意。 当偏逢春讲述海边嬉戏时,那“记忆”里除了阳光和海浪,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窒息感,像是被人笑着按入水中一秒的恐慌。 当“回忆”起雨中共享一把伞的浪漫时,皮肤记忆起的不仅仅是潮湿的空气,还有裙摆被打湿后紧紧贴在腿上冰冷黏腻的不适,以及脚趾在湿透鞋子里蜷缩的细微屈辱。 甚至那碗被多加芹菜的汤,温暖背后,是舌尖残留的一丝被忽略、被习惯性牺牲的淡淡苦涩。 这些感觉极其微弱,像唱片跳针时那一声几乎听不见的杂音,迅速被主旋律覆盖。但它们真实存在。它们不属于阳光温暖的夏离,它们属于一个……在温暖表象下,可能一直在默默忍耐着什么的人。 偏逢春的爱,在这些细微的感觉碎片里,透出了一丝令人不安的控制欲和占有欲。那些看似甜蜜的回忆,仿佛都镀着一层她偏执的意志。 这个发现像一枚冰针,刺入我逐渐麻木的神经中枢。 今天偏逢春似乎格外兴奋。她给我注射完“营养剂”(她如此称呼那珍珠白色的液体)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在床边,眼神灼灼地看着我。 “离,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她声音里的喜悦几乎要满溢出来,“我们终于可以进行最后阶段的‘同步’了。” 她拿出一个看起来比之前任何设备都要精密的仪器,连着几根贴片电极。 “这只是初步的神经信号校准,帮助我们建立更稳定的连接。”她耐心地解释,像在安抚一个孩子,“会让你更完整地……感受到‘我’。” 更完整地感受到她这句话让我胃里一阵翻搅。那些刚刚捕捉到的、属于夏离的细微寒意再次浮现。 她小心翼翼地将冰冷的电极贴在我的太阳穴、颈侧和手腕内侧。打开仪器,低沉的嗡鸣声响起。 一开始,什么感觉都没有。 然后,一种奇异的抽离感袭来。仿佛我的意识被从身体里轻轻提起了一寸,悬浮在一个模糊的边界上。 就在这时,一些不属于我的情绪碎片,像无线电干扰杂波一样,强行涌入我的感知。 不是记忆画面,是更原始的东西。 一股强烈的、几乎要将胸腔撑裂的焦虑——对着镜子练习微笑直到脸部肌肉僵硬的焦虑,担心某句话某个表情不够“完美”的焦虑。 一阵尖锐的、被强行压下去的不耐烦——对重复的日常,对必须表现的温顺,对那种无处不在的、被期待被塑造的不耐烦。 还有……一片深沉得令人窒息的疲惫。是那种灵魂被掏空,只剩下一个漂亮外壳在机械运行的疲惫。 这些情绪强烈、尖锐、带着绝望的色彩,与偏逢春灌输给我的那些温暖平和的“夏离记忆”格格不入! 它们是谁的! 几乎是同时,我感觉到贴着电极的皮肤传来反馈——偏逢春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眼中爆发出骇人的、近乎痉挛的狂喜光芒。 “对……对!就是这个频率!我感受到了!离,是你吗你也在努力回来,对不对!”她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泪流满面。 她感受到的不是我!她感受到的是这些突然泄露出来的、尖锐的负面情绪!而她认为……这是夏离在努力“回归”的证明! 巨大的荒谬和恐惧瞬间淹没了我。 偏逢春猛地扑到工作台前,疯狂地记录着仪器的读数,调整着参数。“强度还需要提升……对,稳定性……天啊,这反应……比预估的还要……” 她完全沉浸在了她的“科学发现”里。 而我,僵在床上,冰冷的电极像水蛭一样吸在我的皮肤上。 那些痛苦的、焦虑的、疲惫的情绪碎片还在断断续续地涌来,越来越清晰。 我猛地意识到——这些不是我的情绪。也不是偏逢春的。 这些是……夏离的。 是那个真实的、可能从未被偏逢春真正看到过的夏离,被囚禁在这段扭曲关系里,日积月累下来的、最真实的感受碎片!它们没有被完全抹去,而是像放射性尘埃一样,沉淀在了那些被偏逢春理想化的“温暖记忆”的最底层! 偏逢春爱的,根本不是一个真实的人。她爱的是一个自己幻想出来的、温暖顺从的“夏离”幻影。而她正在对我做的,就是试图杀死我的一切,然后用这些从真实夏离残骸里提取出的、被她误解扭曲的“材料”,重新浇筑那个幻影! 她不是在让夏离复活。 她是在一遍又一遍地、用最残酷的方式,谋杀那个真实的夏离。而我,是第十三具正在被使用的尸骸。 仪器嗡鸣着。 偏逢春狂喜地记录着。 真实的夏离的痛苦碎片,和我自身的绝望,通过那些冰冷的电极, 在消毒水与花香交织的空气中,我无声地呐喊。 在这个精美恐怖的地下巢穴里,两个灵魂正在被同时凌迟。 一个早已死去,残存的痛苦被当做复苏的信号。 一个正在死去,清醒地感知着这一切。 而那个唯一的观众和导演,正为她伟大的、扭曲的爱,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