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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出黑松林的那一刻,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粒迎面扑来,陈默却感觉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贪婪地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却不再夹杂着腐朽死气的空气。他扶着林边一棵光秃秃的杨树,弯下腰,剧烈地喘息着,肺部火辣辣地疼,喉咙里满是血腥味。 回头望去,那片黑压压的松林如同匍匐在大地上的巨兽,沉默而阴森,将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经历牢牢锁在了它的腹地。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洒在雪原上,映出一片刺眼的白。虽然依旧寒冷荒凉,但比起林子里那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无处不在的窥伺感,这外面的世界,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人间”了。 他不敢在林边久留,生怕林子里再冲出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稍微缓过一口气,便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沿着一条被积雪覆盖、但依稀能辨认出车辙印的土路,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 身体的透支已经到了极限。左手掌心的灼痛变得麻木,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的闷痛,双腿像灌了铅,每迈出一步都需要耗费巨大的意志力。饥饿感如同野火,在虚弱的身体里灼烧。他摸了摸怀里,只剩下最后小半块硬得能崩掉牙的杂粮饼子。他不敢多吃,只掰了一小角,含在嘴里,用唾液慢慢濡湿,艰难地咽下去。 路,仿佛没有尽头。放眼望去,依旧是白茫茫的雪原和远处起伏的荒山。孤独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来。他开始怀疑,薛老头指的路到底对不对这茫茫雪原,真的能走到县城吗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想找个背风的地方蜷缩起来等死的时候,视线尽头,天地交接的雪线之上,忽然冒出了一缕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灰烟! 不是云雾,是炊烟!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揉了揉被风雪迷住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没错!是炊烟!虽然微弱,但在这一片死寂的白色世界里,那缕缓缓升起的灰色烟柱,就像黑夜里的灯塔,瞬间点燃了他心中几乎熄灭的希望之火! 有人家! 他不知从哪里涌出一股力气,加快了脚步,朝着炊烟升起的方向奋力前行。随着距离拉近,那缕炊烟越来越清晰,他甚至能看到炊烟下方,隐约出现了一片低矮房屋的轮廓。 不是村子,看起来只有孤零零的几户人家,像是荒野里的独户或者一个小小的聚居点。但这对此时的陈默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救赎。 当他踉踉跄跄地走到近前时,发现这是两三户紧挨在一起的土坯房,围着一个简陋的土院子。院子角落里堆着柴火和牲口粪,一条瘦骨嶙峋的黄狗被铁链拴在木桩上,正有气无力地对着他这个陌生人吠叫。 炊烟是从最中间那户人家的烟囱里冒出来的。陈默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走到那户人家的木栅栏门外,哑着嗓子喊道:“有人吗”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个裹着破旧棉帽、脸上布满冻疮的中年汉子探出头来,警惕地上下打量着他。看到陈默这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浑身狼狈的模样,汉子眉头皱得更紧了。 “干啥的”汉子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口音,语气很不客气。 “大叔,我……我迷路了,想讨碗热水喝,歇歇脚。”陈默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可怜而无害。 汉子又打量了他几眼,似乎看他年纪小,确实可怜,犹豫了一下,才侧身让开:“进来吧,外头冷。” 屋里比外面暖和不了多少,但至少能挡风。一个同样穿着破旧棉袄的妇人正坐在灶膛前烧火,锅里咕嘟着什么东西,散发出淡淡的食物香气。看到陈默进来,妇人只是抬头瞥了一眼,没说话,眼神里带着和汉子一样的警惕和麻木。 汉子给陈默舀了一瓢凉水,又指了指灶台边一个小板凳:“坐那儿吧。” 陈默道了谢,接过水瓢,小口喝着冰冷的凉水,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锅里。锅里煮的似乎是野菜混着少量糙米的稀粥,清汤寡水,但对饿极了的陈默来说,已是无上美味。 汉子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叹了口气,对妇人道:“给他盛半碗吧。” 妇人没说什么,默默盛了半碗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稀粥,递给了陈默。 陈默双手接过,连声道谢,也顾不上烫,小口小口地吹着气,很快就把粥喝完了。一碗热粥下肚,虽然远远不够,但总算让冰冷的身体恢复了一丝暖意。 “娃子,你从哪儿来咋弄成这样”汉子蹲在门口,掏出一个烟袋锅,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烟雾缭绕中,语气缓和了一些。 陈默不敢说实话,只含糊道:“从北边来的,投亲不遇,迷了路。” “北边老牛岭那边”汉子吐出一口烟,“那可够远的。你这是要往哪儿去” “想去县城。”陈默低声道。 “县城”汉子愣了一下,摇摇头,“那可还有得走呢。顺着这条路,还得走一天多,还得过青龙河。这大雪天的,河面也不知道冻实了没有,危险着呢。” 陈默心里一沉。还有那么远还要过河 “大叔,县城……现在还好吗”他试探着问,想多打听点消息。 “好好啥”汉子嗤笑一声,带着一种底层百姓特有的怨气,“城里人日子也不好过。听说啊,最近城里还不太平呢。” 陈默心里一动:“不太平” 汉子压低了声音,带着点神秘和忌讳:“可不是嘛!听说……闹鬼呢!” “闹鬼”陈默的心提了起来。 “嗯呐!”妇人这时也插嘴了,声音带着恐惧,“俺娘家兄弟在县城拉板车,前些日子回来说的!说是什么老纺织厂那边,夜里有女人哭,还……还丢孩子!邪乎得很!派出所去了都没用,查不出个所以然!” 丢孩子女人哭陈默立刻想起了靠山镇那个夜晚,砖窑外画符诅咒的妇人,还有黑水峪口那个祭奠冤死儿子的疯狂男人……这些零碎的线索,似乎隐隐指向某种不祥的关联。 “还有呢”他追问道。 “还有啥反正邪门事儿不少!”汉子摆摆手,似乎不愿多谈,“你小子要去县城,可得小心点。天黑别乱跑,尤其别往那些没人去的旧厂房、老巷子钻。” 这时,外面的黄狗突然狂吠起来,对着远处雪原的方向。汉子站起身,朝外望了望,嘟囔道:“像是有什么东西过去了……” 陈默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握紧了怀里的镇煞钱。他不敢再多待,起身再次道谢,将碗还给妇人,便匆匆告辞离开了这户人家。 虽然只得到一些零碎的信息,但“县城闹鬼”的消息,却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了陈默心上。他原本以为到了县城,人多的地方会安全些,现在看来,恐怕也未必。 前路,依旧吉凶未卜。但至少,他知道了方向,也知道了一些需要警惕的事情。 他紧了紧包袱,迎着风雪,再次踏上了那条通往县城的、布满未知险恶的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