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沪市长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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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公社管理委员会的办公室比冯如意想象的要简陋许多，一排平房，灰扑扑的墙面上刷着白色的标语。 但此刻，在她眼里，这地方简直闪着圣光。 李国诚深吸一口气，像是要上战场一样，整理了一下本来就挺括的衣领，这才牵着冯如意的手，迈着坚定的步伐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只有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干部正在看报纸。听到动静，他抬起头。 “同志，你好！” 李国诚声音洪亮，带着掩饰不住的紧张和激动， “我们……我们来办理结婚证！”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大队开的证明和两人的户口资料，双手递了过去，态度恭敬得像是递交什么重要文件。 干部接过证明，推了推眼镜，仔细看了看，又抬眼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一对。 男的英俊挺拔，虽然皮肤黑了点，但眼神清亮正气； 女的更是漂亮得扎眼，皮肤白得像剥了壳的鸡蛋，一看就不是本地姑娘。 他心里嘀咕了一句“倒是郎才女貌”，脸上露出公事公办却还算和气的表情： “嗯，材料齐全。过来填个表。” 填表的过程对李国诚来说简直比犁两亩地还累。 他握着笔的手心全是汗，一笔一划写得极其认真，生怕写错了哪个字，这到手的媳妇就飞了。 冯如意看他那副紧张的样子，差点笑出声，只好假装看窗外。 好在过程很顺利。 干部核对无误后，拿出两张像奖状一样的大红纸，用毛笔蘸了墨，在上面工工整整地写下两人的名字、年龄等信息，最后盖上了鲜红的公社公章。 “好了，恭喜二位同志。从此以后就是革命夫妻了，要互敬互爱，共同进步！” 干部将两张新鲜出炉的结婚证递给他们。 李国诚几乎是屏住呼吸，用微微颤抖的双手接过了那两张薄薄却又沉甸甸的大红纸。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上面并排写着的“李国诚”和“冯如意”的名字，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咧，越咧越大，最后直接笑成了个二傻子，露出一口大白牙。 “谢谢同志！谢谢同志！” 他连声道谢，小心地把结婚证折好，无比郑重地揣进贴身的衣兜里，还下意识地拍了拍，确认放稳妥了。 出了公社大门，李国诚还沉浸在巨大的喜悦里，走路都带风。他紧紧攥着冯如意的手，一遍遍地确认： “媳妇！现在你可是我名正言顺、国家承认的媳妇了！跑都跑不掉了！” 冯如意看着他这副傻乎乎的样子，心里又暖又好笑，故意逗他： “那万一我跑了呢” “你敢！” 李国诚立刻瞪眼，手臂一伸把她圈进怀里，恶狠狠地说， “你就是跑到天边，我也把你抓回来！这辈子你都别想甩掉我！” 两人笑闹了一阵，冯如意想起正事： “老公接下来我们去邮局，我想给我爸爸单位打个电话，告诉他我们结婚的事。” 原主当初赌气下乡，仓促结婚都没通知家里，她现在占了人家的身体，得了人家的老公，自然要替人家尽孝。 这年头，长途电话精贵得很，价格死贵，打电话不如发电报常见，发电报又不如写信普遍。 但这么大事，她觉得必须亲自听听父母的声音。 李国诚自然没意见：“好！应该的！咱这就去！” 镇上的邮局是一间不大的砖瓦房，门口挂着白底绿字的牌子。里面光线有些暗，柜台后坐着个穿着绿色制服的工作人员。 冯如意走上前，声音清脆： “同志，你好，我想打个长途电话到沪市。” 工作人员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惊讶这个漂亮姑娘居然要打长途，报了价。 价格果然不菲，但冯如意眼都没眨，李国诚更是立刻掏钱。 凭着记忆，冯如意拨通了沪市第三机械厂厂长办公室的电话。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她竟然莫名有些紧张。 电话很快被接起，那边传来一个低沉而略带威严的男声： “喂，你好，这里是第三机械厂。” 听到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一股强烈的、不属于她的酸楚和委屈瞬间涌上心头，眼眶一下子就红了，眼泪不受控制地噼里啪啦往下掉。 这大概是原主残存的情感吧。 她哽咽着，带着浓浓的哭腔，喊了一声： “爸爸” 电话那头的冯健正准备问对方是谁，听到这声带着哭音的爸爸，心里猛地一揪！ 这个声音……是他日思夜想的囡囡！ “囡囡！是你吗囡囡！” 冯健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焦急和担忧， “你怎么了别哭别哭！告诉爸爸，是不是受委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别怕，有爸爸在！” 女儿下乡一个多月，音讯全无，他和妻子刘美云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正到处托关系联系黑省那边的战友，想打听女儿的情况。 此刻突然接到女儿带着哭腔的电话，冯健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听到父亲焦急关切的声音，冯如意心里暖暖的，她吸了吸鼻子，努力平复情绪： “爸爸，我没事，没人欺负我。我就是……就是想告诉你一声，我……我今天结婚了，刚领了证。” “什么！结…结婚！领证！！” 电话那头的冯健像是被雷劈中了，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囡囡！你……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哪个王八羔子欺负你了逼你的你告诉爸爸！爸爸饶不了他！” 他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种不好的猜测，心都揪紧了！ 女儿才下乡一个多月，怎么就突然结婚了！ 这绝对是出事了！ 冯如意赶紧解释： “爸爸，不是你想的那样！没人逼我，是我自愿的。事情有点复杂，电话里一句两句说不清，我回头写信详细跟你说。 但是爸爸你放心，他对我真的很好，特别好，我……我觉得很幸福。” 为了让父亲安心，她决定让李国诚这个当事人亲自说两句。 她捂住话筒，对旁边紧张得同手同脚、额头冒汗的李国诚示意： “老公，来，跟我爸爸说两句。” 李国诚一听，整个人瞬间僵成了木头，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同手同脚地挪过去，几乎是哆嗦着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电话听筒。 他紧张得嗓子发干，咽了口唾沫，才结结巴巴地开口，声音都变了调： “爸……爸爸好！我……我叫李国诚！”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审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婿。 然后，冯健严肃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国诚同志你好。我就问你几个问题，请你如实回答。” “是！是！爸爸您问！我一定老实回答！” 李国诚站得笔直，好似在接受首长检阅，额头上的汗珠更密了。 冯如意听不到父亲问了什么，只看到李国诚不停地点头，表情严肃又紧张，嘴里反复说着： “是！爸爸您放心！” “保证完成任务！” “绝对不会！” “有一口吃的都先紧着如意！” “打我骂我都行，绝不还手！” “是！是！记住了！” 那架势，比向毛主席保证还要虔诚。 最后，也不知道冯健又说了什么，李国诚的表情才稍微放松了一点，连连点头： “好！好！谢谢爸爸！……哎！好！再见爸爸！” 等李国诚如释重负地挂断电话，后背的衣服都快被汗浸湿了。 他长长舒了口气，感觉像是打了一场硬仗。 冯如意赶紧问： “我爸跟你说什么了” 李国诚抹了把汗，心有余悸又带着点兴奋： “爸……爸说，他和妈妈会尽快安排时间，过来……过来看看我们。”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爸问了好多问题，问我家里情况，问我能不能对你好……我……我都保证了！媳妇，我肯定对你好！” 冯如意没想到父母竟然要亲自过来，心里既期待又有点小紧张。 她重新拿起电话，又跟冯健说了几句。 “爸爸，你们别太着急，路上注意安全。 我们这边马上要秋收了，估计会很忙，可能有一段时间没法经常联系，你们别担心哦……嗯嗯！ 我知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好，等你们来……爸爸再见。” 挂了电话，冯如意看着身边还在微微喘气的李国诚，忍不住笑了： “看把你吓的，我爸又不会吃人。” 李国诚憨憨地笑了笑，一把搂住她： “我怕表现不好，爸不把你嫁给我了怎么办现在证都领了，爸也同意了，嘿嘿……”他又傻乐起来。 虽然花了一笔巨款打电话，但两人都觉得值了。 解决了人生大事，通知了家长，手里揣着热乎乎的结婚证，李国诚只觉得阳光格外明媚，连镇上扬起的尘土闻着都是甜的。 他大手一挥，豪气干云： “走！媳妇！国营饭店！今天咱吃好的！庆祝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