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碎嘴与家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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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那边刚传来电饭煲样机的“成功”,虽然夹杂着故障的小插曲,但总算见了亮光。 张九烨还没来得及把那口舒坦气喘匀乎,家里的糟心事就找上门了。 秘书小陈小心翼翼地汇报,说他母亲的老毛病又犯了,这两天咳得厉害。 张九烨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把手头几件急事处理完,骑着那辆二八大杠就往张家湾老屋赶。 秋天的日头落得早,刚到村口,天色就擦黑了。 暮色里的张家湾,比几年前富裕了不少,不少人家盖起了红砖瓦房,但张家那处位于村尾的老院子,还是老样子,只是墙皮新刷过,木门上的春联还算鲜亮。 可还没进门,一股子煎中药的苦涩味道就混着晚风飘了过来,钻进鼻孔里。 张九烨放轻脚步走进院子,隔着堂屋的窗户,就听见里面传来女人尖细又带着不耐烦的抱怨声,像指甲刮过锅底:“……天天这么伺候着,谁受得了药罐子不离手,夜里还得起来好几趟!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人家男人都知道往家扒拉钱,咱家可好,净往里贴补了!大哥现在是风光了,当大老板,手指头缝里漏点都够咱们吃香喝辣,可他管过家里多少还不是咱们这些没出息的在这儿当牛做马……” 是三弟妹王翠花的声音。 张九烨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比这天色还黑。 他一把推开虚掩的堂屋门。 屋里,昏黄的白炽灯下,老母亲蜷在炕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脸色蜡黄,闭着眼,眉头因为咳嗽和吵闹微微蹙着 三弟张九两蹲在墙角,闷着头抽烟,烟雾缭绕,也遮不住他脸上的麻木和窝囊。王翠花正端着药碗,站在炕边,嘴里还嘚啵嘚,听见门响,一回头看见面色铁青的张九烨,吓得手一抖,药碗差点摔了。 “大……大哥,你咋回来了”王翠花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 张九两也慌忙站起来,手足无措:“大哥。” 张九烨没理她,先走到炕边,俯下身轻声唤道:“娘娘,感觉好些没” 老太太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是大儿子,浑浊的眼睛里有了点光,张了张嘴,没说出话,又是一阵咳嗽。 张九烨轻轻给她拍着背,心里的火气压了又压,才慢慢直起身,转向王翠花。那眼神,冷得像冰碴子。 “翠花,你刚才说的,我都听见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子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怎么,伺候娘,委屈你了” 王翠花脸一白,强辩道:“大哥,我……我不是那意思,我就是……就是觉得累,发发牢骚……” “发牢骚” 张九烨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当着娘的面发这种牢骚你是嫌娘病得不够重,给她心里添堵是吧!” 他手指着炕上虚弱的老母亲,气得手指都有些发颤,“娘拉扯我们兄弟几个长大,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现在她老了,病了,需要人照顾了,你就这么不耐烦就这么满肚子怨气” 他猛地转向缩在墙角的张九两,恨铁不成钢地吼道:“还有你!张九两!你是个死人啊你婆娘这么编排娘,你就在这儿听着屁都不敢放一个你的孝心呢让狗吃了!” 张九两被骂得脖子一缩,脸涨得通红,喏喏道:“大哥,我……我管不了她……” “管不了”张九烨一步跨到他面前,目光如刀,“你是个男人!是这个家的顶梁柱!连自己屋里人都管不住,你还能干什么娘白养你这么大了!” 王翠花见自己男人被骂得抬不起头,那股子泼辣劲也上来了,把药碗往旁边桌子上一顿,声音也尖了起来:“大哥!你冲九两吼什么吼!有本事你冲我来啊!是,你是大老板,有钱有势,我们比不了!可我们也是人,也得过日子!天天守着个药罐子,这日子怎么过你光知道说风凉话,你倒是拿出钱来请人啊!光会使唤我们!” “钱”张九烨气极反笑,“我张九烨是缺了你们吃,还是短了你们穿娘看病吃药的钱,哪一分不是我出的家里日常开销,我补贴了多少王翠花,人心不足蛇吞象!我现在就告诉你,照顾娘,是你们做儿子、做儿媳的本分!是责任!不是买卖!” 他环顾这间老屋,目光扫过低头不语的张九两,又钉在梗着脖子的王彩凤脸上,声音沉痛而威严:“爹走得早,娘不容易。咱们老张家,穷是穷过,可从来没亏过孝道,没短过骨气!现在日子好过点了,就更不能忘了根本!” 他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道:“今天,我把话撂在这儿!照顾娘,是你们三房现阶段的首要任务!谁要是再敢怠慢,再敢在娘面前甩脸子、嚼舌根,别怪我张九烨不讲情面!九两,你要是连这点事都做不好,集团那边,你那个清闲差事也别干了,回家专门伺候娘!” 这话一出,张九两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褪尽。他在集团挂个闲职,虽然没啥权力,但说出去体面,工资也不少,要是没了……他赶紧拉扯王翠花的袖子,急得直跺脚。 王翠花也傻眼了,她没想到张九烨会这么强硬,直接拿她男人的饭碗说事。 她张着嘴,还想说什么,可看着张九烨那冷厉的眼神,到底没敢再吭声,愤愤地扭过头去。 “都给我听清楚了!” 张九烨最后扫视他们一眼,“以后,娘的事,就是天大的事!谁让她不痛快,我让谁一辈子不痛快!这个家,还没散!只要我张九烨在一天,就得有张家的规矩和门风!” 屋子里静得可怕,只剩下老太太微弱而不平稳的呼吸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 就在这时,炕上的老太太忽然轻轻哼了一声,又缓缓睁开了眼睛。她似乎听到了刚才的争吵,虚弱地抬起手,摆了摆。 “九烨……别……别吵了……”她声音细若游丝,看着剑拔弩张的儿女们,浑浊的眼里满是疲惫和无奈,“翠花……她也不容易……天天守着我……累……你别太苛责他们……” 母亲的宽容和体谅,像一根针,轻轻扎在张九烨心上。他满腔的怒火,瞬间化为了酸楚和无奈。他俯下身,握住母亲干瘦的手,声音柔和下来:“娘,您别操心,没事,我就是跟他们说说规矩。” 安抚母亲睡下后,张九烨又严厉地瞪了张九两和王翠花一眼,才沉着脸离开老屋。 他推着自行车,走在回集团宿舍的土路上。 夜风凉飕飕的,吹得他头脑清醒了些,但心里的憋闷却挥之不去。集团里一堆焦头烂额的事,家里也不让人省心。 而此刻,张家老屋里,王翠花正在里间一边摔摔打打地收拾东西,一边压低声音骂骂咧咧:“……什么东西!有钱了就了不起了就能骑在咱们头上拉屎了嫌我伺候不好有本事他接走啊!张九两,你个窝囊废!你刚才怎么不放个屁我告诉你,这日子没法过了!我明天就回娘家!我看离了我,谁给你们老张家当牛做马!” 张九两蹲在门口,抱着头,一声不吭,只有烟头在黑暗中一明一灭。 张九烨回到冷清的宿舍,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母亲劝解的话还在耳边,王翠花那怨毒的眼神也在眼前晃。 家族内部的矛盾,就像隐藏在华丽袍子里的虱子,平时看不见,一抖搂就让人浑身不自在。 王翠花这次被狠狠削了面子,以她的性子,绝不会善罢甘休,回娘家搬弄是非是必然的。接下来,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这会牵扯自己多少精力 他叹了口气,翻身坐起,点了支烟。橘红色的火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内外交困啊……” 他喃喃自语,嘴角却慢慢扯起一丝倔强的弧度,“来吧,是虱子就掐死,是绊脚石就踢开!想看我张九烨笑话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