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无痕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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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的“唯一真界”在寂静中运转。混沌气流如同温驯的血液，在无形的法则脉络里循环往复。星辰生灭，万物滋长，没有既定的剧本，只有无穷的可能性在悄然萌发。北疆的冻土钻出了嫩绿的草芽，神界的废墟化作了灵秀的山川，魔域的煞气沉淀为地火矿藏，滋养着新生的物种。 众生茫然行走在这片陌生的天地间。他们隐约记得一场毁天灭地的灾难，记得一个冰冷残酷的选择，记得似乎……付出过某种沉重的代价才换来了新生。可代价具体是什么那个被他们选择“遗忘”的存在，究竟是谁名字，容貌，事迹……所有具体的记忆，都像是被水洗过的沙画，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愧疚与释然的空洞感。 史官的玉简上，关于“凤轻尘”的一切记载，都变成了无法辨识的乱码，或者干脆是一片空白。只有一些语焉不详的传说，在零星流传，说曾有一位惊才绝艳的女子，以混沌立界，定鼎乾坤，最终却如流星般消逝，连存在过的痕迹都被天道抹去。有人说她是为了救世而牺牲，有人说她是触怒了更高的规则而被惩罚，真真假假，再也无人能说清。 我“看”着这一切。 作为这“唯一真界”的天道，我的意志即是规则，我的念头可定兴衰。我能感受到每一株草的呼吸，每一颗星辰的轨迹，每一个生灵的悲喜。我无处不在，呼吸便是风云，心念转动间便有四季轮回。 可我也“无迹可寻”。 我不再拥有具体的身形，不再需要进食、睡眠，不再有胸口那空落落的疼痛。我与这世界浑然一体，浩瀚，冰冷，又……孤独。 夜无珩是这片新生世界里，唯一的不和谐音。 他依旧停留在原本混沌界核心区域演化出的那片山峦间。玄甲未卸，寂灭剑不离手，与周遭生机勃勃却又遵循着自然法则的环境格格不入。他时常站在最高的那座山峰上，眺望着无垠的天地，眉头微蹙，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他忘了。 忘得干干净净。 我“看”到他偶尔会抬手，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指根那枚与他本源相连的黑焰戒指。戒指还在，那源于灵魂的契约联系还在，温暖而牢固。可每当他试图去追溯这联系的源头，去回想戒指另一头的人时，脑海里便是一片混沌的迷雾，只有一种沉甸甸的、仿佛遗落了至关重要之物的空虚感，啃噬着他。 有一次，一条不开眼的、新生的、仗着有点微末法力就敢占山为王的蛇妖，看中了这座灵气最盛的山头，带着一群小妖前来挑衅。 夜无珩甚至连眼皮都没抬。 那蛇妖叫嚣的声音还在山谷里回荡，下一刻，它连同它带来的所有小妖，就在原地无声无息地化为了最精纯的灵气粒子，融入了山间的云雾里。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 他依旧是那个杀伐决断、视众生如蝼蚁的魔神。只是这份冷酷里，少了点什么，又多了点什么。少了那份因特定一个人而起的偏执与温度，多了几分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无根由的烦躁与空茫。 狗蛋也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咋咋呼呼、抱着夜明珠当宝贝的半大孩子。新世界重塑时，他体内那点微末的修为被混沌之气洗练，机缘巧合下，竟觉醒了一丝罕见的、能与草木精魄沟通的天赋。他离开了山峦，在新生的丛林里游荡，帮着刚开启灵智的小花小草躲避风雨，调解着鸟兽间的小摩擦。他脸上少了跳脱，多了沉稳，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对着篝火发呆时，眼角会莫名地滑下泪来，嘴里会无意识地喃喃一个模糊的音节，像是“姐”，又像是别的什么，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隐龙卫们分散到了各界。有的成了维护一方秩序的执法者，有的隐入山林潜心修炼，还有的，像月无华，凭借着过人的才智和对新法则的快速适应，竟在新的“万界学府”里混成了个颇受尊敬的讲师，致力于将相对公平的“考试选拔”制度推广开来。他们的人生走上了全新的轨道，充实，且有意义。只是偶尔，在执行某个任务，或者做出某个决断时，会有一股没由来的、仿佛镌刻在灵魂深处的习惯性思维涌上心头，指引着他们做出最有效率、也最……“那个人”可能会赞赏的选择。 他们都活得很好。 在这片我以自身为代价换来的、自由的新天地里，活得很好。 遗忘，或许真的是最好的止痛药。 而我，作为这一切的基石，高悬于法则之上，冷漠地注视着，也温柔地包容着。 我拂过新世界的风，让北境的阳光更暖和一些。 我调节着地脉的流转，让资源贫瘠之地也能孕育生机。 我将一丝微不可察的混沌本源，注入那些心怀善念、努力向上的生灵体内，助他们前路更顺遂。 我甚至……偶尔，会恶作剧般地，给那些仗势欺人、心思歹毒的家伙，降下点不痛不痒的小麻烦。 我行使着天道的权柄，却又不完全像传统意义上无情无欲的天道。 因为我记得。 我记得所有的事。 我记得乱葬岗的冰冷，记得侯府的算计，记得北疆的风雪，记得宗门的排挤，记得神界的勾心斗角，记得……那个肯为我逆天而行、与众生为敌的魔神。 这份独属于我的记忆，成了这浩瀚“唯一真界”里，最深最沉的底色，也是最无人知晓的秘密。 无痕存在。 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我“看”着夜无珩又一次徒劳地收回探寻的目光，看着他眼底那挥之不去的空茫，心中一片平静。 就这样吧。 你守着这片我化的天地。 我守着你……和这天地里，所有遗忘了我，却因我而获得新生的生灵。 直到……永恒。 山风吹过，卷起几片新发的桃花瓣，打着旋，落在他玄色的肩甲上。 他微微一怔，抬手拈起那片柔软的花瓣，看了许久。 这一次，那空茫的眼底，似乎极快地掠过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捕捉到的，似曾相识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