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大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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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生的枣红马踏得青石板路哒哒作响,杨家人的骡车在其后颠簸。王生时不时回头时,目光扫过杨大川补丁摞补丁的衣襟,唇角微不可察地一撇——王县丞总说杨家是救命恩人,可这一家子粗布短打的泥腿子样,实在难让他将其与“贵人”二字挂钩。 官牙行的朱漆大门豁然洞开时,王生甩镫下马: “杨掌柜,这些牙人惯会看人下菜碟,您可莫要露怯。” 他拨弄着腰间的玉坠,声音里带着三分居高临下的意味。 杨老爹却像没听见,撩起车帘的手稳如泰山。他踏进门时,鞋底的泥土在青石板上留下几个浅印,却让守在门口的小厮多看了两眼——这老汉虽一身粗布短打可气度不凡看着不像普通的农户。 官牙内堂飘着沉水香,张牙人迎出来时,腰间的算盘珠子叮当响。他本待敷衍,一见王生的马牌,立刻堆起笑来: “原来是王小哥带的贵客,快请上座!” “张牙人,我家杨叔想寻个铺面,你给好好挑挑。” 王生斜倚在太师椅上,茶盖拨着浮沫,眼角余光却扫向杨老爹,似在看泥腿子如何出丑。 “铺面要临街,灶房宽敞,带后院能停骡车。” 杨老爹熟门熟路往中堂太师椅上一坐。那气度惊得张牙人茶盏险些脱手——这泥腿子怎的比县丞大人还像官老爷 王生眼皮一跳,寻常农户见着气派的青瓦门楼早怯了三分,偏这杨怀玉坐得比门前的石狮子还稳当。 “还要添头骡子。再买几个人。” 杨老爹接着道, “两个婆子,两个男人。犯过事的不要,口舌多的不要,偷奸耍滑的不要,心思太活络的不要。要老实本分、吃苦耐劳、干净整洁的。能干地里的活最好。” 舒玉本在心里吐槽着: “是不是给老头刺激狠了,双十一也没这么个消费法啊。” 忽然听见杨老爹说要买人,攥着元娘的手猛地收紧。她生长在21世纪,早知道古代有卖身契,可当“买人”二字从阿爷口中说出时,仍像吞了块火炭卡在喉间——眼前的牙行里,隔间传来低低的啜泣,分明是人的买卖。她望着墙角缩成一团的几个身影,思绪乱成麻。 张牙人搓着手应下,却忍不住多瞧了杨老爹两眼。这老汉说话丝毫没有普通农户的畏缩之感,倒好像是司空见惯了一般。 “先看铺面如何” 张牙人赔着笑, “王小哥带来的,张某必挑最好的。” 一行人先去看了一家,颜氏不太满意,灶台狭窄得转不开身。杨老爹用旱烟袋敲了敲发霉的房梁: “木料糟了,雨季怕漏。” 王生的下巴几乎要掉下来——这老汉竟懂砖木 第二处铺不远处临着臭水沟,刘秀芝刚掀开帘子就皱了眉: “夏天蝇虫乱飞,如何做吃食” 张牙人额头见汗,悄悄扯了扯王生衣袖。王生这才惊觉,这一家子哪里是泥腿子,分明是扮猪吃老虎呢! “还有一处,” 张牙人咬了咬牙, “原是城南刘举人的小饭馆,刚修缮过,离大集和西市都近。前头是铺面,后院带菜园子,车马停得下。” 这处果然齐整。青砖铺地,前头是铺面,灶房很宽敞,灶台足有三尺宽,蒸笼架还带着新漆味。桌椅板凳也齐全。因为前不久才重新修缮过很是干净齐整,后面还带着两进的院子。后院很大,停两三辆骡车没有问题,还带着一大片菜园子,后院的菜园子翻得松松的,靠墙搭着葡萄架,正是舒玉喜欢的模样。 “多少银子” 杨老爹敲了敲井台,井水映出他眼底的满意。 张牙人瞥了王生一眼,牙行底价本是80两,他咬了咬牙: “八十两。办私契的话能在少……” “办官契!按规矩,牙行抽一成。” 杨老爹满意的点点头说道: “那就是88两,还算可以。” 张牙人眼睛一亮,这老汉竟懂行规!王生此刻彻底收敛了轻视,腰板挺得笔直——他终于明白,王县丞为何对杨家另眼相看。 看铺子的路上,舒玉像只炸毛的猫崽子黏在元娘身后。牙婆领着他们穿过两处逼仄的灶房,小丫头突然拽住杨大江衣角: “阿爹,买人是不是就像买骡子” “胡说!” 元娘忙捂住她嘴, “咱们是雇长工......” “签了死契便是主仆。” 杨老爹突然驻足,烟锅在青砖上敲出火星, “但咱们庄户人家,讲究将心比心。不会故意搓磨他们。” 这话说得张牙人后脊发凉,翡翠扳指都忘了转。 签契书时,舒玉扒着桌沿看杨老爹运笔。狼毫在宣纸上勾出铁画银钩,竟比王县丞的字还俊三分。张牙人将契书交给王生去衙门里换成官契,又带着杨家人去挑起了人。 杨老爹牵着舒玉走到前头,一进入买人的院子舒玉就被惊的瞪大了眼,一群瘦跟猴一样的男男女女被分开在两边教着规矩,从三五岁的小娃娃到五六十岁的老人都有。舒玉小脸紧绷望着廊下那些瑟缩的孩童,忽然想起前世宠物店的猫崽——那些隔着玻璃挥动的小手,像极了等待领养的流浪动物。有个妇人突然拽住舒玉裙角: “小姐买我吧,我会唱曲......” “阿爷!” 舒玉蹿回杨老爹身后,现代灵魂在买卖人口面前碎成渣。那妇人枯爪似的手让她想起新闻里的人口贩子,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儿吐出来。杨老爹粗糙的掌心包住她冰凉的小手: “世道如此。” “人太多气味不好,杨东家莫怪,张某带您去偏房挑。” 张牙人赔着笑,引众人进了间砖房唤了个学徒去叫人。张牙人介绍着手上有合适的几家人。本来是佃户,去岁冬上地主怕鞑子打进来将庄子卖了,新主人将佃户都赶了出来,这些人数九寒天没了住所,好些人还欠着地主银子,不得已才卖了身。不一会儿七八个男女低头进来站成一排,衣裳补丁摞补丁,却洗得发白。 “我家就是普通农户,买回去是要做活的。” 杨老爹目光扫过众人, “不愿去村子里吃苦的不强求。” 一听杨家住村子里,其中一家媳妇立刻后退半步: “我们想在县里谋生计……” “那不合适,我家种地才是根本。” 杨老爹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砸在地上, “我家二十亩地,少不了人搭手。要跟着我,就得吃苦。” 另一对夫妻对视一眼,男人突然跪下: “俺们也想在县里讨生活。” “不识好歹的东西!主家也轮得上你们挑拣!” 张牙人有些尴尬,刚才才和杨老爹说了几人可怜转眼就被打了脸! “无妨!强扭的瓜不甜!” 杨老爹毫不在意的挥挥手。 “还有两房人也不错。只是一个是一家五口,一个是一家六口,有一家的媳妇儿有了身孕。您看……” “可以见见!” 张牙人忙学徒把人带进来,两家的孩子都和舒玉差不多年纪。杨老爹问了几句也说了杨家的情况,两家人倒是都老实本分都表示愿意。元娘看着那怀孕的女子拉着颜氏耳语了几句,颜氏点了点头在杨老爹耳边说了几句。杨老爹听罢问了那怀孕的女子几句后觉得这女子有些油滑冲着元娘摇了摇头,定下了另一家人。 “四个人,二十两。” 张牙人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这家人是硬茬子几次都没卖出去。 “小娃娃算添头。” 杨大江跟着去挑骡子,选中一头油光水滑的青骡,张牙人做主送了副新板车,二十两银子。 算下来,铺子88两,人20两,骡子20两,共128两。杨老爹掏出一百两银票和三十两现银,多给的二两让张牙人笑得见牙不见眼。 “杨东家大气!” 张牙人小跑着去办契书,王生望着杨老爹的背影出神——这老汉藏在粗布衫下的,分明是见过世面的气度。 出了官牙,王生坚持送杨家人出城。骡车经过南大街时,舒玉望着车窗外的绸缎庄来来往往的人,想起方才那个院子里等待被买走的那些人,恍如隔世。 “毛毛累了” 元娘摸着她的头,却发现女儿眼底有化不开的复杂。叹了口气,将女儿紧紧搂住。 城门口,杨老爹塞给王生一个红封: “劳烦你跑一趟,喝杯茶。” 王生要推辞,却被旱烟袋轻轻敲了敲手腕: “莫要坏了规矩。” 看着骡车消失在官道尽头,王生打开红封,五两银子在掌心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