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火力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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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瑞金面沉如水，他知道，高育良这是率先发难了，利用这次主题教育的机会，将质疑和压力公开摆到了台面上。他必须立刻扭转这种不利的舆论导向，否则常委会的思想一旦被带偏，他后续的反腐工作将举步维艰。 他轻轻咳嗽一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目光扫视全场，语气沉稳而有力：“育良同志的辅导，理论深刻，发人深省啊。特别是关于平衡反腐与发展关系的论述，很有见地。这也正是我们今天需要深入讨论的议题。反腐和发展，是不是非此即彼、水火不容的关系我看未必！” 他定了调子，随即点名：“国富同志，你是纪委书记，长期战斗在反腐一线，你先谈谈看法。” 田国富早就憋了一肚子话，闻言立刻挺直腰板，声音洪亮地说道：“沙书记，各位同志，我完全赞同沙书记的判断！反腐和发展，绝不是对立关系，而是相辅相成、辩证统一的！” 他目光炯炯，带着纪委干部特有的锐气：“腐败是什么是长在我们经济肌体上的毒瘤！是破坏市场公平竞争的癌细胞！试想一下，如果一个地方，招投标可以暗箱操作，审批许可需要利益输送，资源分配看的是关系亲疏而不是效率高低，那么，那些守法经营、有核心竞争力的企业，还愿意来吗还能发展好吗这样的‘发展’，是虚胖！是畸形的！是不可持续的！它最终损害的是我们汉东长远的、健康的经济发展根基！” 他越说越激动，用手指关节敲着桌面：“侯亮平同志这次抓捕的几个企业负责人，根据我们纪委前期掌握和反贪局核实的情况，正是利用与汉东油气集团等国企的不正当关联交易，大肆侵吞国有资产，扭曲市场规则！打掉这些蛀虫，正是为了维护公平的市场环境，为了给那些真正想干事、能干事的企业腾出空间！这怎么就成了影响经济发展了这恰恰是在为高质量发展扫清障碍！” 田国富话音刚落，李达康便紧接着开口，语气急促而强硬：“我同意国富同志的意见！有些人，一提到反腐影响经济，就好像抓住了什么了不得的把柄！这是什么逻辑难道为了所谓的发展，就要对腐败现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就要容忍那些蛀虫把汉东的经济基础掏空吗” 他目光如电，扫过高育良，又看向其他常委：“我在吕州、在林城、在京州，抓了这么多年的经济，我太清楚了！哪个真正有远见、有实力的投资商，会喜欢一个腐败横行、潜规则当道的地方他们看重的是法治环境，是政府效率，是公平竞争！我们现在大力反腐，正是向外界表明，汉东正在下决心打造一流的营商环境！这是短痛，但是为了长痛！” 然而，质疑的声音并未就此平息。 主管科教文卫的副省长李国华扶了扶眼镜，语气谨慎地开口了：“沙书记、刘省长，国富同志，达康同志，大家说的都在理，反腐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但是……” 他这个“但是”一出，所有人的心都提了一下。 “但是，我们也要正视现实问题。”李国华继续说道，“就像刘省长和达功同志之前提到的，发改委那边确实已经收到了投资商暂缓投资的通知。舆论也在发酵。这说明，无论我们的初衷多么正确，客观上已经对市场信心造成了冲击。发展是硬道理，是我们解决一切问题的基础和关键。尤其是在当前全球经济形势复杂多变，区域竞争日趋激烈的背景下，稳增长、保就业的压力非常大。我们是否可以在坚定不移反腐的前提下，在具体操作上，比如节奏把握、范围控制、信息披露等方面，更加审慎、更加精细化一些尽可能减少对经济运行的负面影响。毕竟，经济盘子稳不住，一切都是空谈啊。” 李国华的发言相对温和，但核心观点明确——反腐不能影响经济发展这个大局，当前的行动方式有待商榷。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常务副省长赵达功，缓缓抬起了手，目光平静地看向沙瑞金：“沙书记，作为常务副省长，以及全省经济发展工作的具体责任人之一，我想就当前的情况，谈几点看法和疑问。” 赵达功的语气平和，带着应有的礼节，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已然锁定了问题的核心。 沙瑞金微微颔首：“达功同志，请讲。” 赵达功坐直身体，目光扫过全场，语气依旧冷静，但抛出的问题却一个比一个尖锐： “第一，我想请问，就在不久前，本次常委会刚刚审议并通过了《关于汉东省培育新能源汽车及高新技术产业集群，构筑经济发展新优势的战略构想报告》。这标志着我们汉东未来五到十年的经济发展方向已经明确，省委形成了统一意志。”他顿了顿，声音清晰而稳定，“那么，在蓝图刚刚绘就，正要全力推进的关键时刻，突然对企业负责人进行如此大规模的逮捕行动，这是否与我们刚刚确定的经济发展大方向相违背这次突袭式的反腐行动，在事前，是否得到了省委主要领导、或者至少是省政法委的明确指示和授权” 赵达功刻意强调了“突袭式”和“事前授权”。 这时，高育良适时地插话，：“沙书记、刘省长，各位同志，关于这一点，我需要说明一下。省检察院的这次大规模抓捕行动，事先并未向省政法委进行汇报。我也是在今天早上，才接到昌明同志送来的行动结果报告。可能省检察院的同志们最近工作强度太大，在工作程序上出现了一些疏忽。” 高育良这番话，看似在为检察院开脱，实则将程序不当、缺乏授权的问题彻底摆上了台面，并隐隐将矛头引向了沙瑞金，作为省委书记是否知情或授权。 赵达功没有理会高育良的解释，继续沿着自己的逻辑推进，问题更加直接： “第二，我想进一步追问，省检察院反贪局手中掌握的证据，是否真的牢固到必须采取如此激烈、且必然会对经济产生巨大震荡的方式更重要的是，对于这种可能对全省经济发展造成重大影响的行动，为什么不能在事前，哪怕是小范围的，与省委班子的相关同志进行沟通” 赵达功的目光扫过田国富，言辞愈发犀利：“是不信任我们这些班子成员吗还是怕我们中间有人会走漏风声如果在行动之前，能够提前召开一个通气会，相关的常委同志，是不是就可以与自己分管领域的重点企业、重点项目负责人进行必要的沟通和安抚，提前稳定预期，避免如今这种投资商恐慌性暂缓投资、股市暴跌的局面出现我们现在这样被动地应对，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田国富听到这里，忍不住在赵达功发言的间歇插话道：“达功省长！纪委和反贪局等部门办案，有严格的保密纪律！如果事前沟通，万一消息泄露，导致关键人物外逃、证据被销毁，这个责任谁来负我们也是为了确保办案效果！避免出现某些同志分管的领域，因为消息提前泄露而出现投资商外逃等更加难以收拾的局面，那才会真正影响同志们的信任！” 赵达功似乎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他冷静地接过话头，目光直视田国富，语气平缓却带着巨大的杀伤力：“国富同志，你提到了消息泄露和外逃。据我所知，在丁义珍出逃事件发生之前，关于是否对丁义珍采取强制措施，李达康同志是参与了相关会议的。按照你的逻辑，你这样说，是想暗示丁义珍的成功出逃，与当时参与了会议的达康同志，存在某种关联或者嫌疑吗”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田国富瞬间哑火，脸色涨得通红，却一时不知如何反驳。这顶帽子实在太重！ 李达康更是猛地抬起头，脸色铁青说道：“沙书记！我以我的党性原则和我李达康的政治生命保证！我绝对不可能，也从来没有向丁义珍通风报信！丁义珍的出逃，与我李达康没有任何关系！达功同志，请你注意言辞！” 赵达功面对李达康的怒斥，神色依旧平静，他微微抬手，示意自己并非针对个人：“达康同志，请不要激动。我仅仅是基于国富同志提出的‘预防消息泄露’的逻辑，进行一个反向推论。我绝对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我的重点在于，强调‘事前沟通’与‘消息泄露’之间，并没有必然的因果联系。我们不能因噎废食，因为惧怕极小概率的泄密风险，就放弃必要的程序正义和对大局的统筹考量。” 赵达功巧妙地化解了直接冲突，将话题重新拉回主线，但经过这番交锋，他之前提出的“事前为何不沟通”的质问，显得更加有力。 “第三，也是我最担心的一点。”赵达功的声音依旧沉稳，但言辞中的分量却层层加码，“我再次重申，我本人，以及省政府班子，绝不反对反腐！我们反对的，是这种不顾后果、方式鲁莽的反腐！” 赵达功的目光再次聚焦于沙瑞金，语气沉重：“沙书记，汉东省今天的经济发展局面，是建国以来和改革开放以来，历届省委、省政府班子，带领全省干部群众努力奋斗出来的结果！这其中凝聚了多少人的心血和汗水！如果因为工作方式不当，影响了汉东的经济发展，我们这一届省委班子怎么向中央交代怎么向汉东省八千万人民交代” 他连续抛出更加具体和严峻的问题：“经济的动荡，不仅仅是纸面上的投资数据和gdp增速！它直接影响的是就业！是老百姓的收入！是社会的稳定！现在，已经有多家关联企业的股价暴跌，后续引发的连锁反应会有多严重未来汉东省的经济形象该如何修复投资商的信心该如何挽回作为全国改革开放和经济发展的模范，‘汉东模式’的招牌，下一步我们该怎么维持，怎么擦亮！” 赵达功的发言结束了。他没有拍桌子，没有提高声调，自始至终保持着冷静的姿态，但他提出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昨夜反贪局行动方式的鲁莽与潜在的巨大风险。他从程序正义、到经济后果、再到政治责任，层层递进，逻辑严密，将一场关于“方式方法”的争论，提升到了关乎汉东发展命运和历史责任的高度。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连之前慷慨陈词的田国富和李达康，此刻也陷入了沉思。 赵达功这番冷静而激烈的质询，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明白，如果不能很好地回答赵达功提出的这些问题，那么汉东的未来，或许真的会因为这“正义的狂风”而偏离航向。 所有人的目光，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再次聚焦到沙瑞金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