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玉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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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的风,带着燥热的气息,呼啸着刮过耳畔。 卫子麸的世界里,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肺部火烧火燎的痛楚,还有那疯狂奔跑的大汗淋漓。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更不知跑向了何方。 她身后的荒坟与那死而复生的男人,像一道催命的符咒,让她不敢有片刻停歇。 脚下的鞋早已跑丢,光裸的脚底被尖锐的石子和荆棘划开无数血口,可她感觉不到疼。 一种更深沉、更彻底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全部心神。 大汉! 张骞! 那座刻着“子,张骞立”的墓碑,是她所有认知崩塌的墓志铭。 她不是在做梦。 掌心那枚血玉温热的触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也不知跑了多久,卫子麸的体力已经全部耗尽。 她双腿一软,重重摔倒在一片茂密的草丛里,泥土与青草的腥气混杂着血的味道,径直涌入鼻腔。 她又累又饿,还燥热。此刻只觉得头昏脑胀,整个人已经不听使唤的爬不起来了。 她眼前的景象开始天旋地转,最终归于一片无边的黑暗。 …… 等到她再次醒来,挣扎着撑开眼皮时,映入眼帘的是古色古香的陈设。 有雕花的檀木床榻,还有朦胧的细纱门窗,以及墙角那面模糊不清的铜镜。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股浓郁到令人惊乍的,而且还属于另一个时空的气息。 “姑娘,你醒了。”一道温婉的女声自身侧传来。 卫子麸猛地转头,对上了一双清澈又带着审视的眼眸。 那是一名约莫双十年华的女子,身着淡蓝色的素雅曲裾,长发绾成坠马髻,仅以一根朴素的木簪固定,她面容清丽,气质沉静。 “我看你昏迷不醒,所以,就做主将你带了回来。”女子端过一碗尚冒着温热气息的米粥,递给她:“先喝一些米粥。” “……多谢。”卫子麸接过温热的粥碗,声音却沙哑得厉害。 她没有立刻喝,只是垂眸着,小口小口地吹着气,目光却借着这片刻的喘息,飞快地扫视着整个房间。 这屋子的布局,这女子的衣着……都在印证她心中那个最荒谬、最可怕的猜想。 “是你救了我”她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女子微微颔首,唇边泛起一抹柔和的笑意,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我名玉娇,见姑娘孤身倒在荒野,衣着……奇特,终是不忍。你若无处可去,便在此处暂住下来。” 玉娇的目光在她那件现代的短袖上衣上轻轻一扫而过,转瞬挪向其他位置。 “我叫……卫子麸。”她稳定心神,顺势感谢一声:“多谢娇阿姊搭救。” 是夜,夜色笼罩,月凉如水。 卫子麸独自站在院中的梅树下沉思,她身上那件格格不入的短袖短裤,在这寒夜里像一个耻辱的烙印。 原来,她不是在参观什么影视城。 她是真的,回到了大汉。 此时,一件带着陌生体温的轻薄披风,忽然从身后兜头盖脸地落下,将她整个人裹住。 卫子麸身体剧震,受惊般旋身后退,动作有些狼狈,却也恰好看到背后之人。 月光下,玉娇静静地立在那里,眉眼清冷,仿佛不沾染一丝人间烟火。 “哭,是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她的声音清冷,视线在卫子麸身上停留一瞬,便再无波澜。 “跟上。”她不是问询。 卫子麸被她带进一间温暖的屋舍,火盆里的炭火烧得正旺,瞬间驱散了附骨的寒气。 玉娇递给她一套浅色素雅的曲裾深衣。 “换上。” 她一言不发,就那样站在一旁,目光平静地看着卫子麸。 那目光没有恶意,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让卫子麸无法拒绝。 繁复的衣袍层层叠叠,将她身上属于另一个时代的所有痕迹,彻底地抹去。 她笨拙地整理着衣带,手指因为寒冷和紧张而不停颤抖。 “手。”玉娇突然开口。 卫子麸不明所以,依言伸出手。 玉娇捏住她的手腕,细腻的指腹在她光洁的手臂内侧轻轻摩挲,像是在鉴定一件货物的成色。 “十指纤纤,肤如凝脂。”玉娇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不曾做过任何粗活。” 她又抬起卫子麸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审视着她那张尚带泪痕的脸。 “这张脸,倒是一等一的好皮囊。只是……” 玉娇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仿佛要刺穿她的灵魂。 “你的眼睛里,有不该有的东西。” 卫子麸的心脏,猛地漏跳一拍。 “是什么”她下意识地问。 “是惊恐,也是……了然。”玉娇松开手,语气平缓却字字珠玑,“你似乎对自己的处境毫不意外,只是在恐惧,在抗拒。” 玉娇递过一杯温水,卫子麸连忙接过,借着喝水的动作掩饰自己已然大乱的心跳。 “明日,随我去一趟长安。” “去长安……做什么” 玉娇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那笑意清冷而美丽。 “去看看,你这张脸,究竟值几分价值。也看看你眼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来头。” 翌日,长安城。 夏季的热风袭来,通往长安城的官道被车马碾出深深的辙印,空气中弥漫着牲畜、香料与尘土混合的浓烈气息,粗暴地灌入卫子麸的口鼻。 卫子麸却始终在沉思之中。 这不再是历史书上的文字,而是活生生的、沉甸甸的现实。 她,不属于这里。 这认知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缚住了她的四肢百骸,让她几乎寸步难行。 此刻的玉娇并未理会她的失魂落魄,只在川流的人群中搜寻着什么。 忽然,她脚步一顿:“找到了。” 卫子麸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不远处,一个贩卖胭脂水粉的摊位前,一名娇俏少女正仰头与身旁的年轻郎君说笑着,眉眼弯弯,灿烂如春花。 那郎君弱冠之年,身形挺拔,眉目俊朗,一身合体的锦袍衬得他器宇轩昂。 他凝视着少女的眼神,温柔却又惬意。 “那是夏婵,我名义上的妹妹。”玉娇在她耳边轻语,声音压得极低,“她身边那位,便是上郡李太守的次子,李椒。” 李……广……之子 李椒! 卫子麸的脑中如同一道惊雷炸响,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被冻结。 史书上寥寥数笔,那个令飞将军李广白发人送黑发人,先于其父英年早逝的次子——李椒! 就在此时,街市旁的一家酒楼里猛地冲出两个醉汉,互相推搡着撞入人群。 夏婵身侧的马匹骤然受惊,发出一声长嘶,前蹄高高扬起,就要踏下! “小心!”夏婵失声尖叫。 说时迟那时快,李椒反应迅疾如电,一把将夏婵揽到身后,同时左手死死攥住缰绳,手臂肌肉贲张,用尽全力强行控制住受惊的烈马! 那马被他强行稳住,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朝着卫子麸的方向重重踏出一步。 滚烫的鼻息,几乎喷在她的脸上。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她能看清他额角渗出的细汗,能看清他因用力而紧抿的唇线,更能看清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属于武将的锐利锋芒。 这是一个鲜活且有力,但即将走向死亡的年轻人。 李椒安抚好马匹,才转向惊魂未定的卫子麸,脸上带着一丝歉意,声音温和清朗,如玉石相击。 “这位姑娘,在下惊扰了。” 卫子麸没有回答。 她只是死死地看着他,瞳孔剧烈地收缩,脸色在一瞬间褪尽了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 不是惊吓。 是历史的洪流,以一种无比残忍的方式,具象化地呈现在她面前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