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摊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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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林中,风停了。 残雪凝固在温热的血泊上,像一张破碎的白幡。 公孙敖松开冰冷的弓弦。 箭矢的尾羽,还在死寂中嗡鸣。 为首的黑衣杀手被一箭贯穿肩胛,死死钉在树干上。 骨头碎裂的声音,在林间清晰可闻。 “羽林卫!” 公孙敖的声音里没有多余的修饰,只有冰冷的命令。 黑暗中,数十名玄甲士卒如鬼魅般涌出,长戟如林,瞬间封锁了所有退路。 火把燃起,照亮了一地狼藉的尸体,和那些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的杀手。 刀剑落地的声音,清脆,且绝望。 公孙敖翻身下马,快步走向卫青。 卫青站得笔直,胸口的脚印深深塌陷下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 他看着公孙敖,眼神里没有半分庆幸,只有野狼般的命令。 “留一个活口。”他的声音嘶哑。 公孙敖重重点头,目光锁定那个被钉在树上的头领。 两名羽林卫上前,干净利落地卸掉了对方的下巴,用浸了水的麻绳捆得结结实实。 “回宫。” 公孙敖扶住卫青摇摇欲坠的身体。 “这笔账,今夜,就得算个清楚。” 椒房殿。 殿内的龙脑香,浓得发腻,像一碗化不开的毒药。 陈阿娇看着眼前的卫子夫,浑身发冷。 这个女人披散着长发,一袭白衣,手腕上那道自己划出的血痕已经凝固。 她没有哭。 也没有闹。 她只是平静地坐在那里,用自己和腹中尚未成形的孩子,逼一位大汉的皇后,自掘坟墓。 平阳公主站在她身后,像一尊冰冷的守护神,隔绝了所有的恶意。 “皇后娘娘,”平阳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子夫若有三长两短,这椒房殿,明日就该挂上白幡。” “你……”陈阿娇气得浑身发抖。 就在这时,殿外,内侍尖锐的唱喏声划破了死寂。 “陛下驾到——!” 刘彻踏入了殿门。 他没有坐御驾,只带着一个面无表情的郭舍人。 一身玄色常服,也掩不住他身上那股要杀人的气息。 所有宫人、护卫,全部跪下。 刘彻的视线越过跪在地上的陈阿娇,径直走向卫子夫。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声音紧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弓弦。 “起来。” 卫子夫没有动。 她只是抬眼,静静地,看着他。 刘彻吸了一口气,弯下腰,伸手去扶。 卫子夫却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手。 这个动作,让整个大殿的空气都凝固了。 “陛下,”她的声音很轻,却无比清晰,“臣妾要一个公道。” 刘彻的手,停在半空。 他缓缓收回,再直起身时,目光中最后一丝温情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帝王的绝对威严。 他没有再看卫子夫,而是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上主位,坐上了那张本属于皇后的,凤椅。 “说。” 只有一个字。 陈阿娇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她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抓住刘彻的袍角,声音凄厉。 “陛下!您要为臣妾做主!这妖妇带兵闯宫,她要谋反!” “谋反” 刘彻垂眸,看着脚下这个状若疯魔的女人,眼神里只剩下彻骨的厌恶。 “就在一个时辰前,朕的建章宫侍中,在京郊遇刺。” 陈阿娇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身侧的刘陵,脸上第一次没了那颠倒众生的媚笑。 “一派胡言!” 苍老而威严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馆陶大长公主刘嫖,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踏入殿内。 她先对刘彻屈膝行礼,随即目光如刀,直直射向平阳公主。 “刘莘!你身为阳信长公主,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皇后寝宫!你眼里还有没有大汉法度” 平阳公主冷笑:“姑母深夜入宫,又是为了什么” “本宫是来规劝皇后,不像某些人,是来构陷!” 刘嫖话音刚落,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踏入。 公孙敖领着羽林卫,押着那个被堵住嘴的刺客头领,大步走了进来。 卫青跟在他身后,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但苍白的脸色和身上浓重的血腥气,就是最直接的控诉。 “陛下!”公孙敖单膝跪地叩首。 “刺客已抓获。” 刘嫖的脸色,瞬间变了。 那黑衣刺客嘴里的布团被扯开,他看着高高在上的刘嫖,眼中满是绝望,嘶吼起来。 “陛下饶命!是太主府的张管事!他给我们一千金,让我们对卫大人格杀勿论!” 此言一出,满殿死寂。 刘嫖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 “栽赃!这是陷害!”她厉声尖叫。 “陛下,本宫可是你的亲姑母,一手将您扶上这帝位,您可不能信这亡命之徒的一面之词!” “哦”平阳公主从怀中,拿出那枚沾着泥的木槿花配饰。 “姑母再看看这个。” 刘嫖死死盯着那枚配饰,嘴唇哆嗦着。 “本宫……本宫府上的配饰,早就失窃了!这是栽赃!”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卫子夫,缓缓站了起来。 她走到平阳公主身边,亲手接过那枚配饰。 然后,她一步一步,走到了刘嫖的面前。 她将那枚配饰举到刘嫖眼前,距离近到几乎能贴上她的脸。 “姑母说,配饰失窃了。” 卫子夫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淬了冰。 “那臣妾想请问,是哪一位管事,在何时,何地,将这枚代表太主府心腹的配-饰,‘失窃’到了刺杀朝廷命官的刺客手里”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无形的锥子,狠狠钉进刘嫖的骨头里。 刘嫖的防线,彻底崩溃。 她软软地向后倒去,被侍女扶住。 “皇祖母——!” 陈阿娇发出一声哀嚎,扑向殿后那道厚重的纱幔。 “求求您,救救阿母……” 纱幔之后,传来一声极轻,却无比沉重的叹息。 太皇太后窦漪房,已经在那里,听了一天一夜。 苍老而威严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馆陶,教女无方,纵奴行凶,回你的封地去,回你的长公主府,闭门思过。” 窦漪房没有理她,只是对着刘彻的方向,淡淡地开口。 “皇帝,今夜之事,到此为止。皇后年幼无知,还望你看在哀家的薄面上,好生教导。” 这是在敲打,也是在保人。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 “太皇太后息怒,陛下息怒。” 皇太后王娡,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姗姗来迟。 她先是对着窦漪房的鸾驾恭敬地行礼,随即走到陈阿娇身边,亲自将她扶起,脸上满是慈母般的温和与宽厚。 “馆陶阿姊,是被猪油蒙了心,太皇太后,您就罚她闭门思过,小惩大诫。皇后也是一时糊涂,想来是被人蒙蔽了。陛下宽仁,想必不会与她计较。” 她又转向卫子夫,眼神关切。 “卫夫人身子要紧,哀家已经命人备好了安神的汤药,这就随哀家回长秋宫,好生歇着吧。” 好一招四两拨千斤。 她三言两语,便将这场泼天的风波,定义为“皇后糊涂”,又想顺势将卫子夫这枚最重要的棋子,重新握回自己手中。 卫子夫看着眼前这出精彩绝伦的宫斗大戏,心中一片冰冷。 她缓缓从软榻上站起,对着刘彻,微微屈膝。 “陛下,臣妾累了。” 刘彻懂了。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转向卫青,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威严。 “建章宫侍中卫青,惨遭陷害,依然能活捉歹徒,实在忠勇可嘉。” “即日起,晋为……太中大夫!” 太中大夫! 两千石,天子近臣中的近臣! 一言既出,满殿皆惊。 这哪里是封赏。 这分明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一把最锋利的刀,亲手交到了卫氏一族的手中! 刘彻走到卫子夫身边,扶住她的手臂,这一次,她没有拒绝。 他没有再看任何人,扶着她向殿外走去。 在踏出殿门的瞬间,刘彻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郭舍人下令。 “将刺客押入北军诏狱。” 他的声音,冷得像铁。 “朕要亲自审问,那一千金,究竟是谁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