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满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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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 “赐卫夫人金印,协理后宫” 椒房殿内,龙脑香的暖意,在听到内侍回报的瞬间,凝固成冰。 啪—— 陈阿娇手中的描眉螺子,应声而断。 锋利的断口划破了娇嫩的指尖,一滴血珠沁出,滴落在光滑的铜镜上,像一朵不祥的红梅。 她没看,只是死死盯着镜中那张因嫉妒而彻底扭曲的脸。 声音从齿缝里挤出,像是两块淬了毒的骨头在摩擦。 “他疯了!” “他当本宫是死的吗!” 跪在地上的内侍叩首,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金砖,身体抖如筛糠,不敢稍动。 “陛下…还为小公主赐名‘纁’,小字昭华。” 昭华。 光耀中华。 陈阿娇胸口一滞,喉头涌上一股腥甜,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她没有掀翻梳妆台,那太失态,也太无能。 她只是缓缓起身,指尖的血印在掌心,眼神冰冷得像一条盘踞在雪地里的毒蛇。 “卫子夫……” “你以为,这就赢了” 她转身,对心腹女官下达了冰冷的命令。 “去,将我阿兄才送来的那位赵地舞姬,送到宣室殿。” “告诉陛下,此女善舞《四时》之舞,椒房殿不敢独占,特献与陛下,为小公主满月贺。” 她要让刘彻知道,这天下美人,不止卫子夫一个。 她更要让所有人看看,她这个皇后,依旧有为君王献美的气度。 然而,不到半个时辰。 那名精心装扮的舞姬,被郭舍人原封不动地“请”了回来。 一同带回的,还有刘彻的一句口谕,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椒房殿所有人的脸上。 “皇后有为国祈福之心,朕心甚慰。” “然《四时》之舞,当在宗庙祭祀。区区舞姬,何德何能,敢以此舞媚上此为大不敬。” “念皇后无知,申饬了事。” “舞姬,杖毙。” “另,告窦太主,天家事,外戚不得妄议。” 每一字,都像一把烧红的刀,将陈阿娇的脸皮,连同她最后的尊严,刮得干干净净。 她不是输给了卫子夫,是输给了刘彻毫不留情的羞辱。 她冲向长乐宫,却被王娡的侍女拦在殿外。 只传来太后一句冷得掉渣的话。 “皇后若连为陛下开枝散叶的气度都没有,这后位,不如早些让给有德之人。” 一句话,如惊雷炸响。 陈阿娇浑身力气被抽空,沿着冰冷的宫墙,瘫软在地。 她终于明白。 她输了。 输给了那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歌姬,输给了那个刚满月的婴孩。 更输给了那个,她以为能用“金屋藏娇”锁住一生的男人。 一个月后,兰林殿。 嘉禾与黑谷已经抽穗,沉甸甸的谷穗在微风中摇曳,带着丰收的香气。 小昭华刘纁的满月宴,就设在这片生机勃勃的田垄之旁。 没有奢华的陈设,却处处透着帝王的恩宠。 卫子夫抱着女儿,听着夏婵在她耳边的低语。 “椒房殿那边,已经静下了。” “嗯。” 卫子夫的目光,落在不远处。 长兄卫长君已是羽林卫军官,身姿挺拔,正与同僚低声交谈。 二兄卫步、三弟卫广也入了郎署,眉宇间是压抑不住的亢奋。 她的视线越过他们,落在平阳公主身上。 她笑着,但那笑意,却像一层薄冰,未曾抵达眼底。 她身后的卫青,一身崭新的太中大夫朝服,显得有些局促。 他的目光在平阳公主的背影上停了一瞬,便像被火烫到般,迅速移开。 卫子夫微微蹙眉,随即松开。 儿女情长,在这盘棋上,是最无用的东西。 “去病,回来!” 卫少儿拉回一个虎头虎脑,正在追着一只肥硕田鼠的男孩。 霍去病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明亮得像两颗星辰。 就在这时,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举杯,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满场的喜气。 “陛下得此祥瑞,实乃我大汉之福。只是不知,这祥瑞,是兴国之兆,还是……媚上之兆” 空气瞬间凝固。 卫氏兄弟的脸色涨得通红,拳头在袖中攥紧。 刘彻的眼神冷了下来。 未等他发作,太史令司马谈躬身出列,声音朗朗。 “陛下,臣夜观天象,见紫微星旁,有两颗将星熠熠生辉,光芒大盛,此非兴国,何为兴国此乃我大汉将出双壁之兆!” 刘彻龙心大悦:“哦哪两颗将星” 司马谈的手指,先是准确无误地指向了卫青。 “其一,在此。” 全场目光聚焦于卫青,他猛地挺直了背脊,像一杆饮血的枪。 随后,司马谈的手指微微一移,落在了被卫少儿拉住,还在跟田鼠较劲的霍去病身上。 “其二,在此。” 满场哗然。 卫少儿大惊失色,立刻就要拉着儿子下跪。 “起来。” 刘彻制止了她,目光落在霍去病身上,充满了兴味。 那孩子非但不怕,反而挺起小胸脯,好奇地看着这位抱着小妹妹的威严男人。 “你叫什么” “我叫去病!”声音奶声奶气,却中气十足。 “为何叫去病” “阿母说,去了病,才能长得壮,才能上阵杀敌打匈奴,当大将军!” “哈哈哈哈!” 刘彻开怀大笑,竟真的俯身抱起了霍去病。 霍去病也不认生,小手一指刘彻腰间那枚玉质小弓,眼神里全是渴望。 “姨父,那个,玩!” 一声“姨父”,叫得刘彻心都化了。 他解下玉弓,连同小箭一同塞进霍去病手里。 “拿去玩!” 霍去病得了宝贝,有模有样地拉开弓弦,对准不远处的一只硕鼠。 他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没有孩童的玩闹,只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属于猎手的专注。 嗖—— 咄! 一声轻响,玉箭擦着硕鼠的尾巴,稳稳钉入泥土,玉箭上海粘着一撮硕鼠毛。 虽未中,但这准头,这力道,对一个两三岁的孩童而言,匪夷所思! 满场死寂。 方才发难的老臣,面如死灰。 刘彻看着那支微微颤动的箭羽,再看看怀里一脸得意的小家伙,眼中的喜爱几乎要溢出来。 “天才!天生的将才!” 在所有人的震惊与狂喜中,只有卫子夫,平静地看着这一幕。 她抱着女儿,在刘彻最兴奋的时刻,缓步上前。 声音温和,却字字清晰。 “陛下,您看,昭华一个人在宫里,也孤单。” 刘彻一愣,略微点头。 “不如,就让去病时常进宫来,陪她玩耍,也算是个伴读。” 刘彻正愁没理由将这块璞玉留在身边,闻言一拍大腿。 “好!就这么定了!” “从明日起,霍去病,便是我大汉长公主的伴读!” 宴席间,酒过三巡,卫子夫以哺乳哄昭华之名离开正殿。 兰林殿偏殿廊下恢复了宁静。 卫子夫将睡熟的女儿交给乳母,身后跟着卫青。 她脸上温柔的母性光辉尽数褪去,只剩下冰雪般的冷静。 “仲卿。” “在。” “去病的天赋是天意,但卫家的路,要靠我们自己走。” 她从袖中取出一卷薄薄的竹简,递了过去。 竹简上只有一个字。 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