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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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去病手中的木棍“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和其他宫人正要惊呼,却看清了来人,瞬间噤声,乌压压跪了一地。 那人没有穿十二章纹的龙袍。 一身半旧的黑色常服早已被风雪浸透。 他从马上翻身下来,甚至踉跄了一下,肩上落着未化的积雪,像一尊从塞北冰原走来的雕像。 是刘彻。 他回来了。 卫子夫怔在原地,手中的书卷滑落,无声地砸在地毯上。 她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 目光穿越了数月的风霜雨雪,穿越了朝堂后宫的刀光剑影。 刘彻的喉结滚动。 他一步步走来,每一步都像踏碎了满地的冰雪,也踏碎了她心中所有的不安。 他走到她面前,没有说话。 伸出手,用那只冻得青紫、却依旧滚烫的手,拂去她鬓边的一片落雪。 然后,他将她,连同她腹中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一起紧紧地、死死地,拥入怀中。 怀抱很冷,带着塞外的风雪味。 却又很暖,暖得让她想哭。 “我回来了。” 他的声音沙哑,像两块石头在摩擦。 “大雪封路,总算是赶在年前回来了。” “陛下……”卫子夫刚想说话,却被他紧紧地拥住。 “子夫,此番出巡,朕亲眼所见,才知道那些奏章上的粉饰太平有多可笑。” “诸侯阳奉阴违,豪强侵占田亩,朕的政令,出了长安就成了一纸空文。” 刘彻把头埋在她的颈窝,声音里是帝王少有的挫败与无力。 “想要备战匈奴,朕的国库,朕的兵马,都还差得太远。” 卫子夫没有说话,只是将脸埋进他冰冷的怀里,任由眼泪无声浸湿他胸前的衣襟。 殿外风雪依旧。 殿内,便是此生安处。 转眼已经是新年立春日。 长安城,红袖招。 最僻静的雅室,熏着能将人骨头都融化的暖香。 卫青身着甲胄,端坐案前,面前的酒菜分毫未动。 他刚结束宫城换防,就被平阳长公主府的侍女,用一道不容拒绝的“口谕”请到了这里。 “卫大夫,这杯酒,你不喝” 平阳长公主刘莘落座在软榻上,一身宫装华贵夺目,嘴角挂着笑,眼底却是一片寒冰。 “殿下。” 卫青起身,躬身行礼,姿态恭敬,却隔着万丈悬崖。 “军务在身,臣不饮酒。” “坐。” 刘莘指了指对面的席位,不容置喙。 卫青沉默片刻,坐下。 “本宫房里的那个丫头,今天被曹寿打断了腿。” 刘莘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 “就因为她端给曹襄的汤药,洒了几滴。” 卫青握着茶杯的手,指节根根发白,青筋暴起。 “曹寿当着满府下人的面说,我生不出儿子,便是这平阳侯府最大的罪人。” 刘莘自嘲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凄厉,像裂开的丝帛。 “他还说,襄儿养在本宫名下,是他发善心。若非看在陛下的面子上,他早就一纸休书,将我这占着正妻之位的妒妇,赶出家门了。” 她的目光,像两根烧红的针,直直刺入卫青那张写满隐忍的脸上。 “卫青,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 卫青的心,像被一只铁手狠狠攥住。 他想说“不是”。 他想告诉她,错的是那个狼心狗肺的男人。 可他是臣,她是君。 “殿下,”他最终只能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您是大汉最尊贵的长公主。” “长公主” 刘莘笑了,眼泪却顺着脸颊滑落。 “一个连自己夫君都管不住的长公主一个连自己姻缘都做不了主的长公主” 她看着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孤注一掷的渴求。 “卫青,你还记得对我的承诺吗” 卫青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当然记得。 “你说,等你封侯,会八抬大轿,迎我……而不是像今天这样,眼睁睁看我受辱!” 刘莘的声音带着颤,每一个字都砸在卫青的心上。 他的心乱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卸下所有伪装,像个无助孩子的女人。 那股想要将她拥入怀中,为她挡下所有风雨的冲动,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 但他不能。 现在,还不是时候。 “殿下。” 卫青猛然站起身,身上的甲胄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他对着她,重重一拜,声音铿锵如铁。 “卫青之诺,重于泰山。” 正当他准备转身离去时,雅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殿,殿下,不好了!” 刘莘的贴身侍女连滚带爬的闯入,音色颤抖。 而身后跟着的,正是玉娇。 “仲卿!快!快去兰林殿!” 她面色凝重,人刚踏入,音色先到。 卫青脸色剧变:“阿姊怎么了!” “夏婵刚刚派人来报,卫夫人她……她早产了!” 卫青再也顾不上其他,疯了一般冲出雅室,飞身上马,朝着宫城的方向亡命狂奔。 平阳长公主刘莘怔在原地,脸上的泪痕未干,眼中的绝望瞬间被更深的担忧所取代。 她对着身后同样惊慌的侍女,厉声吩咐。 “备车!进宫!” 而在他们都未曾注意的角落,一双幽灵般的眼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韩嫣的身影,如同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无边的夜色。 兰林殿的红梅开得正盛,却被一场倒春寒的冷雨,打得七零八落。 廊下风灯摇曳。 “用力!夫人!再用一次力!” 稳婆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带着血腥气。 “啊——” 一道属于卫子夫压抑至极的痛呼划破夜空。 刘彻负手而立,玄色常服被冷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的脸平静得像冰,唯有那双死死盯着殿门的丹凤眼,泄露了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需要一个儿子。 一个能彻底稳固卫氏,能让他名正言顺立为储君的嫡长子。 他需要用这个孩子的降生,去堵住所有旧臣勋贵的嘴,去压下所有因新政而起的暗流。 卫青赶到兰林殿时,平阳长公主刘莘的车驾恰好也到了。 她没有丝毫犹豫,疾步走入殿内。 “陛下放心,有臣姊在,此胎定会平安。” 她手里紧紧捻着佛珠,脸上强作镇定,声音却在微微发颤。 她的身后,是满脸焦急的玉娇和夏婵。 整个兰林殿,乃至整个未央宫,都在等。 等一个,决定未来数十年国运的啼哭。 时间,被拉扯成一根即将绷断的弦。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个时令,也许只是一个瞬间。 “哇——!” 一声响亮清脆的啼哭,如同一道创世的惊雷,悍然劈开了这片死寂。 卫青紧绷的身体骤然一软,铁甲哗啦作响,他用刀鞘狠狠撑住地面,才没有当场倒下。 刘彻的身体,却僵在了原地。 他没有动。 他怕! 怕等来的,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殿门“吱呀”一声开了。 稳婆抱着一个明黄色的襁褓,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里是无法掩饰的,小心翼翼的颤抖。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