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楚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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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如意砸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 迸裂的脆响,瞬间撕裂了椒房殿满室的暖香。 碎片溅开,险些划破刘陵的裙角。 “废物!一群废物!” 陈阿娇胸口剧烈起伏,金线绣成的凤凰在她胸前扭曲,狰狞如焚。 “这么好的机会,居然让窦婴那老匹夫活着回来了!” 刘陵没有抬头。 她用一根银签,慢条斯理地挑起一枚剥好的荔枝。 莹白的果肉不见丝毫破损,汁水晶莹。 她将荔枝放入水晶小碟,轻轻推到陈阿娇手边。 “皇后娘娘,这未必是坏事。” “不是坏事” 陈阿娇猛地转身,一双丹凤眼死死盯住她。 “田蚡被抓住了天大的把柄,我那个好舅母王娡,现在一定焦头烂额!这不是天大的好事是什么” 她的声音里,满是压不住的、扭曲的快意。 “只要他们王家倒了,陛下……” “陛下就会把你忘得更干净!” 一声呵斥从殿外传来,声线冰冷如铁。 馆陶大长公主刘嫖在一众侍女的簇拥下踏入殿内,那目光如刀,先剐过自己的女儿,再狠狠钉在刘陵身上。 “母亲。” 陈阿娇满身的火焰,瞬间矮了半截。 “见过太主。” 刘陵起身,拜得从容不迫,仿佛殿内的紧张与她无关。 刘嫖径直走到主位坐下,甚至没有看刘陵一眼,只盯着自己的蠢女儿。 “你当真以为,王家倒了,你能有好日子过” “难道不是吗”陈阿娇不服。 “蠢货!” 刘嫖一掌拍在扶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你忘了你外祖母是怎么死的王娡那条毒蛇,最擅长的就是卸磨杀驴!田蚡是她的爪牙,爪牙断了,她只会更疯狂地撕咬一切旧人!届时,你我母女,就是她第一个要拔掉的眼中钉!”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透出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惧。 “我刚得到消息,陛下派了绣衣使者,正在秘查所有与窦婴旧部有过来往的府邸。第一个查的,就是我的公主府!” 这句话,如同一盆腊月的冰水,兜头浇下。 陈阿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她终于意识到,这不是隔岸观火,而是烈火即将烧到自己身上。 椒房殿内,落针可闻。 刘陵再次将那碟荔枝,往陈阿娇面前推了推。 “太主所言极是。” 她的声音柔媚,却像黑暗中吐信的蛇。 “所以,我们非但不能看戏,反而要帮王家一把。” 馆陶公主眯起眼,终于肯正视这个来自淮南王府的女人。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去给王娡送刀” “是提醒她,真正的敌人是谁。” 刘陵不疾不徐地开口。 “田蚡的危机,是陛下射出的一支箭。这支箭的目标,是所有外戚。太主与皇后此刻去长乐宫,将浊泥峡谷的‘真相’告知太后,便是告诉她,我们和她,现在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这番话,精准地击中了馆陶的软肋。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捆绑。 陈阿娇却依旧六神无主:“可……可卫子夫那个贱人……” 提到这个名字,刘陵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怨毒。 她俯身,凑到陈阿娇耳边,呵气如兰,吐出的字眼却能淬出剧毒。 “皇后娘娘,您听过……楚服吗” “楚服” “一个能通鬼神,行厌胜之术的奇女子。” 刘陵的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蛊惑。 “她有法子,能让您厌恶的人……悄无声息地病倒,甚至,被查出是不祥的妖物。” “到时候,一个身染恶疾的妖物,如何还能霸占龙床” “这椒房殿,终究是您的。” 嫉妒与怨恨,早已烧毁了陈阿娇最后一丝理智。 她像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眼中迸发出疯狂的光。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刘陵直起身,恢复了端庄的仪态。 “不过,当务之急,是先稳住太后。” 馆陶公主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不信刘陵,但她信“让卫子夫消失”这个提议带来的巨大利益。 她缓缓站起身,整了整衣冠。 “备车!” 她的声音不容抗拒。 “去长乐宫。” 未央宫,兰林殿。 殿内没有椒房殿的奢华,只点着一炉清雅的百合香。 卫子夫临窗而坐,面前的棋盘上,黑白二子绞杀正酣。 一名不起眼的女官悄然步入,躬身递上一卷细小的帛书。 “娘娘,鱼已上钩。” 卫子夫展开帛书,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 正是椒房殿内那场密谋的精要。 她的视线在“楚服”两个字上,停留了一瞬,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女官低声禀报:“刘陵已将‘楚服’,送入皇后耳中。” “很好。” 卫子夫将帛书凑到烛火上。 看着它蜷曲、焦黑,最终化为一缕飞灰。 火光映着她平静无波的脸,那双温柔的眼眸深处,是洞悉一切的冰冷。 她捻起一枚黑子,在棋盘上空悬了片刻。 “告诉陈掌。”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 “是时候,让他把淮南王府送来的那件‘礼物’,转献给刘陵郡主了。” “做得干净些。” 黑子落下,敲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锤定音。 “就当是……一份谢礼。” 女官心头剧震,立刻垂首应诺:“喏。” 长乐宫内,气氛凝重如铁。 王娡听完馆陶公主添油加醋的“内报”,脸色阴沉。 她没想到,自己的亲儿子,竟真的会对亲娘舅下此狠手。 “好一个窦婴!好一个皇帝!” 王娡咬牙切齿,指节捏得发白。 “姐姐息怒。” 馆陶适时叹气,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兔死狐悲。 “陛下此举,名为清查,实为削权。今日是田蚡,明日……就是你我了。” 她将“你我”二字,咬得极重。 王娡猛地抬眼,看向这个斗了半辈子的对手,眼中是只有彼此才懂的寒意。 “你想说什么” “来年开春,是娇娇的生辰。” 馆陶端起茶盏,吹开浮沫。 “姐姐何不借此机会,在宫中大办宴席一为皇后庆贺,二来……也是告诉所有人,我们王家、陈家,根基未动。谁想动,都得掂量掂量!” 王娡沉默了。 她明白,这是一场示威。 在儿子步步紧逼的当下,她们这些旧时代的妇人,必须用一场盛大的、合乎礼法的宴会,来宣告自己的存在。 许久,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缓缓点头。 “就依你。” “哀家倒要看看,谁敢驳了哀家为皇后庆生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