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锦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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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椒房殿。 夏婵将一盏温热的牛乳放到卫子夫手边,压低了声音。 “娘娘,长信殿那位,去了召狱。” 卫子夫翻动竹简的指尖没有停。 “知道了。” 夏婵停顿了一下,声音更低了些。 “王夫人那边……有些异动。” 这一次,卫子夫的手指停了。 她端起温润的玉杯,目光却越过杯沿,落在了墙上那幅巨大的疆域舆图上。 视线从长安出发,一路向西。 最终,她的指尖虚虚点在一个朱红的小点上。 建章营。 她将杯中牛乳一饮而尽,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 “让她去。” “告诉跟着的影子,线可以放长,但饵不能丢。” “我要看那条蛇,是怎么自己钻进笼子里的。” 夏婵背心沁出一层薄汗,垂首应是。 “喏。” 在真正的猎人眼中,刘陵这条自以为是的毒蛇,连同被她蛊惑的王桑,都不过是引出另一条潜藏更深、更致命的毒蛇的诱饵。 仅此而已。 是夜,王桑彻夜未眠。 刘陵的话,是钻进骨头缝里的魔音。 手中的锦帕,更像是一只活着的、滚烫的毒蝎。 妖后 死而复生 何其荒诞。 可卫子夫的崛起,一个歌姬,踏着无数贵人的尸骨登上后位,这本身就是最大的荒诞! 她摊开那方锦帕。 一枚虎头铜制信物静静躺着,金线绣出的妖冶花卉,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异香。 “北境的雪绒花,该开了。” 这几个字,是通往权力的钥匙,也是地狱的请柬。 天色微明。 王桑看着镜中那张扭曲的脸,下定了决心。 她不能再等。 多等一天,卫家的根基就更深一分。 王家的复兴,就更渺茫一分。 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她也要纵身一跃! 然而,建章营都尉赵信,手握兵权,她一介深宫妃妾,如何能见 王桑在殿内疯狂踱步,一个被遗忘的记忆碎片浮出水面。 姑母王太后生前曾提过,建章营里有个姓程的校尉,是王家沾亲带故的远房。 这是她唯一的稻草。 次日,王桑以“为先太后祈福,整理遗物发现故人信物,欲寻其后人”为由,向椒房殿递了牌子,请求出宫。 理由无懈可击,孝心感天动地。 她等来的,却是椒房殿的传召。 卫子夫依旧在看书,仿佛她只是个不请自来的访客。 “听闻王夫人找到了先太后的故人信物” 卫子夫的声音温和依旧,却让王桑的血液几乎冻结。 “是……是妾身无意发现的。” “哦不知是哪位故人说不定,本宫也曾听闻。” 卫子夫终于抬眼,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那份平静本身,就是最锋利的审视。 王桑的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她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僵硬的笑。 “是很久远的老亲了,妾身也只听姑母提过一嘴,那位故人姓程,如今似乎是在……建章营任职。” 掌心瞬间被冷汗浸透。 卫子夫静静看了她片刻。 那片刻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几乎要将王桑的伪装全部压垮。 然后,卫子夫笑了。 “原来如此。既是为先太后了却心愿,自是应当。” “去吧。” 王桑如蒙大赦,仓皇告退。 她没看到,在她转身的瞬间,卫子夫的笑容敛去,眼中只剩一片冰冷的清明。 王桑的马车离开宫门。 几道不起眼的影子,如附骨之疽,悄然跟上。 马车并未直奔建章营,而是在城中一家偏僻的布庄停下。 王桑遣退宫人,独自从后门进入。 再出来时,已换上一身朴素民妇的衣裳,戴上了帷帽。 她快步拐入一条僻静小巷,正要登上另一辆青布马车。 “站住!” 一声暴喝从巷口传来! 一队手持长戟的羽林卫,正大步走来! 王桑的血液瞬间凝固,想也不想,猛地闪身躲进旁边堆满破箱笼的角落,将自己死死塞进阴影里。 心跳停了。 她屏住呼吸,只听见沉重的军靴踏在青石板上,一步步逼近。 “搜!” 箱笼被粗暴地挪动,发出刺耳的声响。 一杆长戟的锋刃,擦着她的帷帽边缘扫过,甚至带下了一根丝线。 她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汗味与铁锈味,浓烈得令人作呕。 时间静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行了,一个破巷子,走!” 脚步声渐渐远去。 王桑脱力般靠在冰冷的墙上,剧烈地喘息,后背早已湿透。 她从未觉得,活着如此艰难。 也从未觉得,复仇的念头,如此清晰,如此灼热。 她咬着牙,强撑着站起来,登上了那辆青布马车。 “去建章营。” 建章营。 大营之外,杀气森然。 王桑的马车被拦下。 她自称是程校尉的远房表妹,前来探亲。 许久,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粗犷汉子走了出来,正是程校尉。 他上下打量着王桑,眼中满是疑惑。 “表妹我怎么不记得有你这门亲戚” 王桑连忙塞过去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程校尉掂了掂,脸上的疑色却未消。 王桑只能上前一步,声音压到极致。 “程校尉,小女子并非要见您。” “此事关乎先太后清誉,我必须亲见赵信都尉。” “先太后”三个字,让程校尉的脸色终于变了。 王桑趁热打铁,声音更冷。 “校尉可知,当年家母曾与程家姐姐有过一桩未成的约定此事若成,王家必不忘今日之恩。若不成……这信物里的秘密,恐怕会牵连许多人。校尉,你敢赌吗” 程校尉死死盯着她,眼中闪过惊疑与挣扎。 他捏着钱袋的手,青筋暴起。 最终,他仿佛泄了气,一挥手。 “跟我来。” 在一座独立的营帐前,程校尉停下,努了努嘴。 “赵都尉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 王桑深吸一口气,掀开帐帘。 帐内,一名男子正对着舆图凝神。 铠甲在身,腰挎长刀,整个人像一柄出了鞘的凶器。 正是赵信。 他听到动静,头也未抬。 “何人” 声音没有起伏,却带着血腥气。 王桑屈膝行礼,声音因紧张而发颤。 “都尉大人。” 赵信这才转过身,看到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眉头立刻拧紧。 “军营重地,女子与狗不得入内!谁让你进来的!” 他的语气充满了轻蔑,仿佛她的存在都玷污了这里的空气。 王桑被他的气势压得双腿发软。 但一想到刘陵的话,和王家的未来,她强迫自己站直。 她没有争辩。 只是从怀中,缓缓取出了那方金线锦帕包裹着的虎头铜。 双手呈上。 “有人托妾身,将此物交给都尉。” 赵信的目光落在锦帕上,起初只是随意一瞥。 当他看清那用金线绣着的、妖冶奇特的花卉图案时—— 他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凝固。 那是一种只产于淮南八公山的毒花。 名为“醉梦仙”。 刘陵最喜欢的花。 而锦帕里包裹的虎头铜,那是他当年在匈奴的部族信物! 赵信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一个针尖。 他没有跳起来,而是僵在了原地,连呼吸都停了。 一种比死亡更深沉的冰冷,从他脚底直冲天灵盖。 王桑没有动,只是静静地举着那方锦帕。 帐内的空气,死一样寂静。 终于,赵信动了。 他一把抓过锦帕,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他将锦帕凑到鼻尖。 那股幽秘的异香钻入鼻腔,熟悉得让他浑身战栗。 错不了! 就是这个味道! 他死死盯着王桑,眼神锐利得像要将她活活剐了。 “她……还说什么了” 他的声音,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嘶哑,又带着压不住的颤抖。 王桑看着他剧变的脸色,心中又惊又喜。 赌对了! 她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那句暗语。 “她说……” “北境的雪绒花,该开了。” “轰!” 赵信的脑子里,仿佛有惊雷炸开。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重重撞在身后的兵器架上。 “哐当——!” 长刀弓箭散落一地,发出刺耳的响动。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 刘陵! 那个疯女人! 她竟然还留了后手! 淮南王府已经完了!她还想把自己也拖下水! 帐篷内,只剩下赵信粗重的喘息声。 他的眼中,闪烁着惊恐、挣扎,与一丝被重新点燃的、名为野心的火焰。 良久,他抬起头,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死死盯住王桑。 “她……还要你做什么” 王桑垂下眼帘,声音平静。 “她说,你只要见了此物,就知道该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