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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砚的话像一根细线,悬在耳畔,她没应,也没问。只是将手稿轻轻合上,放进木箱,扣紧铜锁。转身时袖口扫过桌角,阿斑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把脑袋埋回前爪之间。 天光尚浅,她已提篮出门。后山茶园荒了多年,茶树歪斜,枝叶交错。她蹲下身,指尖拂过嫩芽,按着记忆里母亲的手势,一掐一捻,清明前的头春茶便落进篮中。日头渐高,指腹被茶刺划破两道,血珠渗出,她用布条缠了继续采。 归家后,石台摊开竹席,茶叶薄铺其上。她翻动叶片,让晨露散尽。灶间铁锅烧热,她将茶叶倒入,手掌贴着锅底翻炒。火候难控,第一锅焦了边,第二锅又失了香。额上沁汗,手腕发酸,她没停。 陈婶挎着竹筐进来时,正看见她在灶前揉捻茶叶,手指通红,青筋微凸。 “哎哟,你这是跟茶叶结仇了”陈婶放下筐子,掀开盖布,“我顺路挖了些春笋,给你煨汤喝。” 沈知意摇头:“不用麻烦。” “什么麻烦村里谁家不做点这个”陈婶挽起袖子,径直走到水缸边洗手,“你一个人忙这些,累出病来都没人知道。” 她没再推辞,只低头继续揉捻。茶叶渐渐成条,清香浮起。 陈婶在一旁筛去碎末,忽然道:“裴老板三十了还没成家,人又稳重,你们多走动也好。” 灶火跳了一下。 沈知意的手顿住,炭灰落在锅沿。 “我已是离过婚的人,”她声音很轻,“配不上人家清白书坊老板。” 陈婶抬眼,见她眉心微蹙,不是恼,也不是羞,是沉下去的平静,像井水照不出波纹。 她没再说话,只往炉膛里添了把柴。火焰腾起,映在墙上,晃了半晌。 日影西斜,茶叶晾在竹匾上,青翠卷曲。沈知意洗净手,在桂花树下摆开小案。砚台搁在左首,墨条轻磨,笔尖蘸饱。她写道:“茶铺将启,心似浮叶。” 阿斑跳上案侧,蜷成一团,尾巴圈住前爪。她写完最后一笔,砚台触手微温,如同有人曾在此刻握过它许久。 夜深,星河满布,风静无云。她合上本子,吹熄灯盏,正欲起身,忽觉纸页轻颤。 她重新翻开,目光落在最后一页边缘——一行极小的墨字悄然浮现:“今夜有雨,茶炉要添炭。” 她盯着那行字,许久未动。 窗外晴空如洗,银河横贯,连一丝云絮也无。她起身推窗,凉风拂面,毫无湿气。 可那字迹清晰,笔锋内敛,不似幻觉。 她迟疑片刻,取来一块松炭,放入炉中。炭块落进余烬,发出轻微“嗒”一声。 炉火微微亮起,映在她眼底。 她坐回灯下,望着那本手稿,没有再翻动。阿斑在案上换了个姿势,一只耳朵抖了抖。 三更过去,四更未至。 屋外依旧晴朗,星子分明。 而炉中的松炭,开始缓缓释放出淡淡的松香。 沈知意伸手拨了拨炭灰,火星轻溅。 就在此时,檐角风铃忽然轻响了一下。 她抬头望去,风未动,帘未摇。 风铃却还在震颤,细微如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