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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灶膛里的余烬早已冷透,沈知意起身时,窗外天光已铺满院角。她走到石桌前,将那本手稿轻轻合拢,放进木箱底层,又取出昨夜藏在袖中的茶叶小包,打开灶口铁门,塞进最深处的灰堆里。火膛黑着,她没点火,只拍了拍手,转身推门出去。 阿斑从藤筐里抬起头,看她径直往村道走去,便也慢悠悠跟了几步,停在门槛外晒太阳。 青石镇书坊的门半开着,裴砚正在整理柜中旧书。听见脚步声,他抬头,见是她,放下手中一册《茶事杂录》,没问来意,只说:“刚换了一批新轮的书。” “我知道。”她说,“我不是来借书的。” 他顿了一下,抽出一条长凳擦净,摆在门槛内侧。她坐下,目光落在他摊开的账本上——那是桂语斋第一月售茶的记录,字迹歪斜,数字却一笔不落。 “我想通了。”她说,“不合作。” 裴砚没应声,只是翻动账页,指尖停在“杨嫂女儿画墙”那一行备注上。 “她说这是‘安静的地方’。”沈知意声音轻了些,“如果变成商超货架上的罐子,还有人会觉得安静吗” “不会。”他合上账本,“安静不是没有声音,是心里能听见自己。” 她点头。风从街口吹进来,卷起檐下挂着的一串干艾草,轻轻碰了碰门框。 “你还记得李阿婆第一次来喝茶那天吗”她忽然问。 “下雨。”他说,“你没伞,她硬把油纸伞塞给你,自己披着蓑衣走了。” “王伯摔了腿那回,也是你背他去医馆。” “你给他留了三天茶,说伤筋动骨的人,更需要想起从前跑得快的日子。” 两人静了片刻。她望着门外石板路上的裂纹,像数着年岁。 “还有小童三碗,喝完哭了,因为他梦见奶奶还在灶前炒米花。” “你后来每回都多送他一小包。” “这些事……”她慢慢说,“没法装进礼盒里。” “也不能扫码购买。”他接道。 她笑了下,眼尾微动。 裴砚起身,从柜底取出一本薄册子,递给她。是她初开茶铺时的手记,一页页记着谁喝了哪一泡茶,说了什么话,甚至谁走时忘了带伞,谁悄悄留下两枚鸡蛋。 “我一直收着。”他说,“你说这茶只解心结,不改命运。可你看这些人——他们不是因为茶好了,是因为有人愿意听他们说话。” 她手指抚过纸面,某一页写着:“今日无客,阿斑睡了三觉,我写了七百字,火候偏老。”笔迹稚拙,却认真。 “我不想让它变成别人嘴里的‘情绪消费品’。”她说,“也不想让‘桂语’两个字,变成广告牌上的光。” “那就别放。”他说,“院子够大,茶够香,想来的人,自然会顺着桂花味找来。” 她看着他,很久才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固执” “不会。”他摇头,“我只是庆幸,你没有为了让更多人喝到,就把它变成谁都认不出的样子。” 她站起身,把册子还给他。“谢谢你那天晚上没走远。” 他没接话,只将册子放回原处,顺手关上了柜门。 回到桂语斋时日头已高。她在读茶席旁寻了块小木板,用炭笔写下几行字:“桂语茶,只在此院,亲手炒,当面泡,一人一叶,不量产,不外销。”写完,钉在柱子上,正对着门口那幅孩子画的涂鸦。 陈婶提着菜篮路过,看见木牌,停下脚步。 “晚棠,这是……拒绝城里人了” “嗯。” “为啥呀人家可是要给你钱的。” “怕它变了。”她说,“现在的茶,是火候、是时间、是我坐在桂花树下写的那些话。一旦流水线生产,就不是这个东西了。” 陈婶盯着那块牌子看了会儿,忽然咧嘴一笑:“我就说嘛,你这茶哪儿都能卖,偏偏只在这小院里守着,肯定有讲究。”她拍拍柱子,“这牌子写得好,我回头告诉李阿婆她们。” 中午过后,风转了向。先是李阿婆拄着拐来了,放下一盘艾草糕,不说一句话,坐了半炷香时间,喝完一杯茶走了。接着王伯拎着自家腌的萝卜条,搁在案上,笑呵呵地说:“给阿斑吃的。”临走前还特意看了看木牌,点点头。 傍晚时分,几个常来的妇人结伴而来,没人提合作的事,只围坐在读茶席边,聊哪家孩子考上中学,哪户老人昨夜睡得踏实了些。有人说起昨晚喝了茶,梦里见到了早年走失的猫,说完自己先红了眼眶。 沈知意站在灶房门口,听着外面的声音,没进去打扰。 裴砚是在天光将尽时来的。他没进前厅,只站在院外石阶上,望了一眼那块木牌,又看向她。 她走过去,两人并肩立着,看夕阳落在屋脊上,把瓦片染成浅金色。 “明天还要炒新茶”他问。 “要。”她说,“晨露采的叶子,不能等。” 他嗯了一声,转身要走,却又停住。“你知道吗”他回头,“有些人一辈子都在找一个能安心坐着的地方。” 她没答,只是轻轻关上院门,插好门栓。 灶房里,她点亮油灯,火苗跳了一下,稳稳燃起。她打开茶叶罐,取出今早摘的鲜叶,摊在竹筛上。阿斑不知何时溜了进来,蜷在炉边空筐里,尾巴卷着半片落叶。 她洗净手,开始揉捻茶叶。指节微酸,动作却不急不缓。 门外巷子里,传来谁家锅铲响动,孩子唤娘吃饭。远处山影沉下去,城路的方向一片漆黑。 她低头看着掌心的茶叶,青绿泛金,脉络清晰。 灶火映在她脸上,眼神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