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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子塞进竹篓后,沈意没有立刻回屋。她站在灯影与暗处的交界,看着那方浅青布角半露在篓口,像一片未落尽的春叶。风从院外吹来,拂过晾茶的竹匾,发出细微的响。她转身进了灶房,火已熄了,锅底还留着一点余温。 她取出针线笸箩,把剩下的婚服里衬摊开在膝上,一针一线地缝。线头咬断时,窗外的月光正斜照在桂花树根旁的木箱上。她放下针线,走过去打开箱盖,手稿静静躺在里面,封面字迹淡得几乎看不清。她指尖抚过“往事如雾,可散不可追”几个字,低声说:“我不想追了。” 夜渐深,她起身检查明日要用的茶具——小陶壶、两只素瓷杯、炭炉、竹夹。每样都擦过三遍,仍觉得不够。她又去翻裴砚留下的流程纸,看到“桂语共此辰”的印文,手指停在纸上许久。 门轴轻响。 她抬头,裴砚站在院中,肩上的竹篓还未卸下,手里提着一个小布包。他没说话,只是朝她点点头,然后蹲下身,将篓放在石桌边。他解开布包,取出一小包茶叶,递给她:“今日采的嫩芽,晒了一天,我炒了些。明早第一泡,用这个。” 她接过,闻到一股清甜的暖香,是桂语茶特有的气息。她笑了笑,没说话,转身去灶台取炭。他跟着起身,蹲在炉前生火,动作熟稔,仿佛做过千百遍。火苗窜起时,两人并排坐在竹椅上,茶锅微响,水汽缓缓升腾。 阿斑从茶匣里爬出来,踱到他们脚边,蜷成一团,呼噜声轻轻响起。 “你还记得第一次来喝茶”她忽然开口,“我说你胃寒,该加姜。” 他侧头看她,眼里映着火光:“你也记得我袖口掉书那晚,在墙根蹲了半个时辰。” “那时我以为你不会再来。” “我想来三次了,才敢推门。” 她低头,手指绕着衣角:“我刚回来那会儿,总觉得这院子太静,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后来……慢慢就不怕静了。” “是因为茶” “是因为有人愿意听我说话。”她抬眼看他,“你每次来,都不急着走。哪怕一句话不说,我也知道你在。” 他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枚旧银簪——素面无饰,是他某次修书时她借给他别发的。他轻轻托起她的发髻,将簪子插回原处。“我一直留着。”他说,“那天你说‘不必拜天地’,我就想,总有一天,你要让我替你挽发。” 她鼻尖忽有些酸,却笑了:“明日也不拜天地,就站在这树下。” “嗯。” “若下雨呢没有红毯,没有宾客,也不撒帐,还算数吗” 他转过身,双手扶住她肩,目光沉静。“只要你说算,就永远算。”他顿了顿,牵起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这里早刻了你的名字,比任何婚书都早。” 她靠在他肩上,听着他心跳,一下,又一下。火光跳动,映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阿斑翻了个身,尾巴扫过她的鞋面。 “你怕过吗”她轻声问。 “怕你不信我真心。” “现在信了。” “那我还怕一件事。” “什么” “怕明天太阳来得太早,这一夜太短。” 她笑出声,抬起头:“你说过,太阳照到石桌中央时,你就到。” “我已经到了。” 她望着他,良久,轻轻说:“那明天,我就嫁给你。” 他没再说话,只是将她往身边拢了拢。风穿过院子,吹动桂花枝,几片干叶落在茶锅边沿。火势渐弱,水将沸未沸,雾气蒙在两人之间。 她忽然想起什么,起身走进屋,拿出一方新绣的帕子——仍是两片交叠的茶芽,但这次,芽尖朝上,像是破土而出的新绿。她递给他:“换一块吧。” 他接过,仔细折好,放进怀里贴近心口的位置。 夜更深了,远处传来更夫敲梆的声音。他们依旧坐着,谁也没提回屋。茶锅终于沸了,咕嘟一声,水汽扑向夜空,旋即被风吹散。 裴砚从竹篓里取出一把修枝剪,轻轻放在石桌上。“明早采茶,用这个。”他说。 她点头。 他又从篓底摸出一样东西——是一截细麻绳,两端打结,中间穿了一小段竹管,像是孩童玩的拨浪鼓柄。她愣了一下。 “那天你缝帕子,线用完了,我去杂货铺买,看见这绳子,觉得像你炒茶时绑袖口的样子。”他声音很轻,“我就收着了。没什么用,就是……想留个念着你的东西。” 她伸手接过,指尖触到竹管微凉。她没说话,只是将绳子绕在手腕上,打了两个结。 阿斑忽然睁开眼,看了他们一眼,又闭上,尾巴轻轻摇了摇。 火终于熄了。最后一缕烟从炉口飘出,缠上桂花枝,散入夜色。院中只剩月光静静铺在石板上,照见两只并排的竹椅,一只空茶匣,和地上那枚朱印的影子。 沈意站起身,走到桂花树下。她仰头望着枝叶间漏下的星点光斑,忽然说:“我想好了。” 裴砚也站起来,走到她身后。 “我们不叫迎宾,不设宴席。只请几位说得上话的人来,喝一杯茶,说一句真话。” “随你。” “你说的那句诺言,我想写下来。” “哪一句” “一盏茶,一首诗,一句诺言,一生同行。” 她转身看他:“我想把它刻在茶匾上。” 他凝视她片刻,点头:“我来刻。”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夜风拂过,桂花簌簌轻响,像一场无声的应答。 远处鸡鸣再起,天边微白。他们仍站在树下,影子被拉得很长,叠在一起。 沈意低头看了看腕上的麻绳结,轻声说:“太阳快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