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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意把那本写着“初探”的册子放在案上，翻开前一日的记录。她拿起瓷碟，从陶罐里取出新茶样，开始称量。蜂蜜与陈皮粉的比例必须精确，不能再有偏差。 裴砚走进焙房时，她正将第三份样品摊在油纸上。阳光从窗格照进来，落在她的手上。他没说话，只轻轻放下带来的竹筛，又取出一叠油纸包。 “昨天的数据我都看了。”他说，“五个人里，三个提到‘像家里煮的茶’，两个说‘舒服’。这不是偶然。” 沈知意点头。“所以辅料只能是蜂蜜和陈皮，别的都不能加。总量也不能超过三克。” 她用小勺一点点调整，每调一次就试一口。第一份太甜，盖住了茶香；第二份陈皮多了，尾韵发苦；第三份刚好。她记下数字：百克茶叶，蜂蜜一点八克，陈皮粉一点二克。 裴砚架起竹筛，把调好的茶叶均匀铺开。“阴干两小时，不能晒，也不能烤。湿气会影响保存。” 沈知意把剩下的茶叶重新封进陶罐。她看着裴砚的动作，发现他手指被油纸划了一道浅痕，但他没停下。 “你去洗一下手。”她说。 裴砚看了看伤口，摇头。“不碍事。等这批包完再说。” 两人分工明确。沈知意负责调配，裴砚负责分装。他们用了最慢的方式，但也是最稳的方式。每一包都称重，每一份都检查密封性。 阿斑跳上案桌，鼻子碰了碰刚封好的小纸包。它没有抓，也没有咬，只是坐着，尾巴轻轻摆动。 中午过后，第一批成品完成了。共三十六包，整齐码在木托盘上。沈知意伸手摸了摸其中一个，油纸干燥，没有漏气。 “可以试瓶装了。”她说。 裴砚从布包里取出三个扁圆陶瓶。这是他昨晚赶工做的样品，瓶颈细，容量小，刚好够泡一次茶。标签已经贴好，正面是“初遇”两个字，角落画着桂花枝。 沈知意接过瓶子，打开木塞闻了闻。瓶内干净无味，不会影响茶香。 她取了三包茶叶，分别装入瓶中。油纸覆口，木塞压紧，布绳缠绕封死。动作很轻，但每一步都很用力。 三瓶茶并排放在院中石台上。阳光斜照，釉面泛出淡淡光晕。阿斑跳下来，蹲在台边，盯着瓶子看。 沈知意坐到桂花树下的案前，翻开“初探”册子的空白页。她拿起笔，想写点什么。 “名字定了吗”裴砚站在旁边问。 她抬头看他。 “你说呢” 裴砚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片，上面写着“初遇”两个字，是昨天写的。墨迹已经干了，但折痕还很明显。 “就叫这个吧。”他说，“不是为了惊艳谁，是为了让一个人停下来，想起点什么。” 沈知意看着那张纸片，很久没有说话。她想起昨天那个年轻人说“像是外婆煮的下午茶”，也想起自己第一次泡桂语茶时，眼前浮现的是祖母坐在灶前烧水的样子。 她拿过笔，在册子上写下两个字：初遇。 笔画清晰，落笔沉稳。 裴砚把纸片收起来，转身去拿风味卡。那是他昨晚设计的，很小的一张纸，巴掌大，印着一句话的位置。 他提笔写：“像雨后晒着太阳的屋檐。” 写完后递给她看。 沈知意接过卡片，读了一遍，点头。“就是这种感觉。不说功效，也不讲来历，只让人想到一个画面。” 裴砚把卡片放进第一个瓶子的包装里。另外两个还没放，但他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写。 沈知意站起身，走到石台前。三瓶“初遇”静静立在那里，标签朝外，字迹端正。她伸手摸了摸其中一瓶的瓶身，温度适中，釉面光滑。 “明天请人来喝。”她说。 “你想找谁” “陈婶，老李叔，还有上次来修书的小周。”她说，“他们愿意尝新东西。” 裴砚应了一声，开始收拾剩下的材料。图纸、铅笔、空陶罐，一一归位。他把沾了墨的袖口卷起来，露出手腕上的旧表。 阿斑跳上案桌，趴在空杯旁边。它的耳朵动了动，眼睛半闭，像是困了，但不肯走。 沈知意把册子合上，放在砚台旁边。她没有再看账本，也没有再去想镇上那些扫码即购的冷泡茶。她只知道，这一款茶，是从她手里一点点做出来的。 不是为了打败谁，也不是为了抢市场。只是为了证明，还有人愿意为一杯茶停下脚步。 裴砚把最后一张标签收进布包。他抬头看她。 “明天我来烧水。” 沈知意点头。 风从院子吹过，掀动了案上的纸角。阿斑睁开眼，尾巴扫了一下桌面。 沈知意伸手抚了抚它的背。 “你也在。”她说。 裴砚站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镜台上的三瓶茶。阳光正好照在“初遇”两个字上，清晰可见。 他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沈知意留在院中，看着石台上的茶。她不知道明天他们会说什么，也不知道这茶能不能被人记住。 但她知道，这一回，她没有躲。 她把剩下的配方抄了一份，放进木箱底层。手稿还在那里，新的字迹慢慢浮现，但她没去看。 现在她有自己的事要做。 天色渐暗，她点亮灯，把案桌收拾干净。阿斑跳进她怀里，蜷成一团。 她抱着猫，坐在桂花树下，等裴砚送来的新标签样稿。 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个人影出现在院门口，手里提着个布包。 他推开门，走进来。 沈知意抬起头。 裴砚把布包放在桌上，打开。 里面是十张新印的风味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