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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清岚峰杂役房的鼾声与微弱灵气波动交织,楚夜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指尖下的书页粗糙而冰凉,上面甚至还残留着些许已经发黑的、难以彻底拭去的血点。那是李家集的夜,是爹娘的血,是刻入骨髓的恨与痛。 他无声地诵读着《南华经》的开篇:“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每一个字,都曾是学堂里夫子抑扬顿挫的教诲,是寒窗下油灯昏黄的光晕,是父母眼中微末却真切的期盼。而此刻,这些熟悉的文字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剧颤。 “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何为怒家破人亡之怒,恨意滔天之怒! 何为飞挣脱这凡骨囚笼,扶摇直上九霄! 一股难以言喻的炽热情绪在他胸腔里冲撞,几乎要破开喉咙嘶吼出来。但他死死咬着牙,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只有无声的震颤在黑暗中蔓延。 他不懂什么引气法门,不识周身穴窍,更无人指引。他唯一的凭借,就是这一卷染血的圣贤书,和那一颗被仇恨与不甘灼烧得快要炸开的心! 不知读了多久,或许是十遍,或许是百遍。他完全沉浸在那玄之又玄的文字意境之中,试图从中抓住一丝能改变命运的缥缈可能。 直到—— 窗外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嘲弄的嗤笑。 楚夜猛地回神,诵读声戛然而止。他抬起头,看到杂役房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是侯子清。他显然刚刚结束修炼,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轻蔑。他斜倚着门框,双手抱胸,看着楚夜手中那卷与这仙门格格不入的破旧书册。 “啧,”侯子清撇了撇嘴,尖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我说楚大书生,这深更半夜的,不抓紧时间恢复体力,明天好多劈几根柴火,倒有闲情雅致在这儿读这些凡人玩意儿” 他踱步走进来,目光扫过那本《南华经》,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东西:“怎么还指望读出个状元来醒醒吧,这里可是云渺仙宗!仙家之地!你读一万遍这些废纸,也比不上人家天灵根弟子呼吸一口气!” 楚夜沉默着,缓缓合上书页,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封皮上那暗沉的血迹。 侯子清见他不答话,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越发觉得这新来的装模作样,令人厌烦。他冷哼一声,语气更加刻薄:“认清自己的命!杂役就是杂役,废材就是废材。与其做这些无用功,不如想想怎么巴结好赵师兄,以后少挨点揍,说不定还能得些赏赐,多活几年。” 说完,他似乎也觉得无趣,不再看楚夜,打了个哈欠,翻身躺回自己的床铺,很快也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陋室内,重新只剩下赵铁如雷的鼾声。 楚夜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板床上,一动不动。侯子清那些尖锐的嘲讽,像冰冷的针,一根根扎进他心里,却又被那更汹涌的恨火与执念瞬间熔炼。 他低头,看着枕边那套换下来的、染血的旧青衫。 无用功废材 他轻轻拿起那件青衫,叠好,与《南华经》放在一起。 然后,他再次翻开了书。 这一次,他没有再无声诵读。而是就着那冰冷的月光,用极低极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气声,一字一句,清晰地、缓慢地重新读起。 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 “……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 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 每一个字吐出,都仿佛带着他全部的心神,全部的意念,全部的不甘与愤怒! 他不懂功法,那他就不去管什么周天运行! 他不知窍穴,那他就不去刻意引导! 他只知道,他要读懂这些字!理解这些意!抓住那一丝缥缈的、或许根本不存在的“道”! 渐渐地,在他忘我的、全身心投入的低诵中,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他并未感觉到任何所谓的“灵气入体”,四肢百骸依旧沉寂如死水。但是,在他集中所有精神沉浸于经义的那一刻,他周遭那浓郁无比的、清岚峰上的天地灵气,似乎……微微地、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 就像一颗极其微小的石子,投入了深不见底的古井,荡开了一圈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 这波动微弱到连近在咫尺的侯子清都毫无所觉,甚至可能连楚夜自己,都仅仅是在极度专注的恍惚间,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感觉”,而非真实的感知。 但这微不足道的一丝异动,却像是一点星火,骤然落入了楚夜早已干涸欲裂的心田! 他诵读的声音猛地一顿,瞳孔微微收缩。 刚才……那是什么 是错觉吗 他屏住呼吸,再次将全部心神沉入经卷,更低、更缓、更专注地诵读。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 这一次,那种奇异的感觉更加清晰了一分! 当他心无旁骛,意念完全与经文中的“积厚”、“负大舟”的意境相合时,他周围的灵气,似乎真的受到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力量牵引,不再是完全的死寂,而是产生了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共鸣”般的微弱颤动! 不是吸纳,不是炼化。 而是一种更本质的……呼应 楚夜的心脏,在这一刻,疯狂地跳动起来。 血液奔涌的声音冲击着耳膜,甚至盖过了赵铁的鼾声。 他猛地抬起头,望向窗外那轮冰冷的残月,眼中沉寂的黑暗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撕裂。 仙路已绝 根骨已滞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手中那卷看似无用的道经,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或许…… 或许他无法像别人那样引气入体,炼化灵气。 但若,这天地间的气……本就无需强行“引入”呢 若它们,本就“存在”于此,只需……去“调动”,去“言说”呢 一个荒谬却又让他浑身战栗的念头,如同破开乌云的闪电,骤然劈入他的识海! 他再次将目光投回手中的书卷,眼神已然完全不同。 那不再是一卷普通的书。 那或许……是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 独属于他楚夜的…… 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