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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工的钟声在山间回荡，悠远而空灵。 楚夜拄着扫帚，望着干净的石径和那堆成小山的落叶，疲惫如潮水般阵阵袭来，四肢百骸无一处不酸软疼痛，脑海深处更是因一次次心神耗竭而嗡嗡作响，抽痛不止。 但他仅仅歇息了数息，便强撑着直起几乎僵硬的腰，拖着沉重的步伐，朝着杂事堂走去。他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回去复命，任何延误都可能招来不必要的责罚。 杂事堂前，完成劳作的杂役们排着队，等待执事弟子查验。赵铁扛着血迹斑斑的斧头，浑身煞气，显然刚处理完焱木柴，正唾沫横飞地跟旁边人吹嘘自己今天又多劈了几十斤。侯子清则安静地站在一旁，脸色略显苍白，似乎照料药圃也耗费了他不少心神。 轮到楚夜。 那冷面执事弟子瞥了他一眼，目光扫过他磨破渗血的手掌和苍白如纸的脸色，又看向他身后——并无其他杂役常见的偷奸耍滑后的心虚或抱怨，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 “清岚径扫净了”执事弟子语气依旧冷淡。 “回执事，扫净了。”楚夜低声回应，声音因疲惫而沙哑。 执事弟子似乎有些意外，清岚径的落叶量他清楚，绝非一个看似文弱的新人杂役能轻易完成的。他朝旁边一个弟子使了个眼色，那弟子会意，快步朝清岚径方向跑去。 等待间，赵铁抱着胳膊，斜睨着楚夜，嗤笑道：“哟，还真扫完了别是随便划拉几下就回来糊弄吧小子，在仙门偷懒，可是要挨鞭子的！” 楚夜垂着眼，如同未闻。 很快，那名弟子跑了回来，在执事弟子耳边低语几句。执事弟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再次打量了楚夜一番，这才挥挥手，扔给楚夜一块粗糙的、几乎没什么光泽的下品灵石和一枚灰扑扑的丹药。 “今日工毕。灵石丹药拿好，明日准时上工。” “谢执事。”楚夜接过那微薄的酬劳，入手冰凉。他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有赵铁毫不掩饰的贪婪（盯着那灵石），也有侯子清一丝淡淡的诧异，更多的是其他杂役的麻木与漠然。 他默默将灵石和丹药收好，转身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随着人流朝杂役房走去。 回到那简陋的屋子，赵铁一把抢过属于自己的那份灵石丹药，便迫不及待地吸收起来，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执事抠门。侯子清也默默开始自己的功课。 楚夜瘫坐在硬邦邦的板床上，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身体的透支到了极限，掌心的伤口沾了汗水，刺痛钻心。 但他只是静静坐了片刻，便挣扎着起身，拿出今日得到的那枚最低等的“合气丹”，没有丝毫犹豫，吞服下去。 丹药入腹，化作一股微弱却温和的暖流，缓缓散入四肢百骸，滋养着过度损耗的肉身，连掌心的刺痛也稍稍缓解。虽然对于修炼者而言这点药力微不足道，但对于此刻的楚夜，却不啻于久旱甘霖，让他恢复了些许力气。 他没有像赵铁那样立刻去吸收那块下品灵石。灵石蕴含的灵气更为直接，他隐约觉得，那或许对他接下来的尝试更有用。 稍事恢复后，天色已彻底暗下。赵铁吸收完灵石，倒头便睡，鼾声震天。侯子清也结束了修炼，看了楚夜一眼，见他依旧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眼中掠过一丝轻蔑，也自顾自睡下。 陋室重归寂静，唯有月光透过窗棂，洒下清辉。 楚夜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眼神重新变得专注而明亮。疲惫仍在，但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执念，支撑着他。 他再次拿出了那卷《南华经》。 他没有立刻开始诵读，而是先将今日得到的那块下品灵石紧紧握在左手掌心。灵石粗糙冰凉，但他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远比空气中浓郁的精纯能量。 然后，他翻开了书页。 他没有像昨夜那样急于去共鸣引动天地灵气，而是先从最基础的重新开始。他低声诵读，字斟句酌，将心神完全沉入经文的奥义之中，借助灵石贴近掌心的微弱感应，去更清晰地体会那种“能量”的存在。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 心神凝聚，感应外物…… 他一遍遍体会着，感受着掌心灵石那稳定而内敛的灵气波动，再对比着周身空气中那浩瀚却沉寂的灵气海洋。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感觉心神再次变得凝聚，对“灵气”的感知变得清晰了一分时，他停下了诵读。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 夜风拂过，院中一株老树的枝叶轻轻摇曳，几片枯叶旋转着飘落。 就是现在！ 他右手依旧捧着书卷，左手紧握灵石，全部的精神意志高度集中，锁定其中一片正在飘落的枯叶。 他回想着白日扫地时那种融入天地、引动“息”的感觉，回想着经文中关于“风”、“运”、“凝”的种种描述。 然后，他对着那片落叶，用尽了此刻全部的心神与意志，将那种“引动”的意念，压缩成一个字，极低极沉地，吐出： “缓！” 嗡！ 话音出口的瞬间，他左手掌心的下品灵石骤然变得滚烫！其中蕴含的精纯灵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抽出一缕，通过他的手臂经脉，汇入他这一言之中！ 与此同时，他感到脑袋“嗡”的一声，比白天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眩晕和抽空感袭来，眼前甚至黑了一瞬，差点直接晕厥过去！ 但—— 那片正悠然飘落的枯叶，下落的速度，竟肉眼可见地、真真切切地——缓了一缓！ 就像是落入了某种无形的、粘稠的介质之中，它的轨迹出现了片刻的凝滞，足足延缓了一次心跳的时间，才恢复了正常的下落速度！ 成功了！ 而且效果远超白日！ 楚夜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额头冷汗涔涔，心脏狂跳得快要冲出胸膛，强烈的虚脱感几乎要将他击垮。 但他死死盯着那片已然落地的叶子，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灵石！灵石能助他！ 虽然消耗巨大，虽然仅仅只能影响一片落叶短短一瞬，但这无疑证明，他的路，是对的！他找到了一种能够切实“运用”力量的方法！ 狂喜之后，是更深的疲惫。他瘫软在床，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掌心灵石的光芒似乎都黯淡了一丝。 但他嘴角，却难以抑制地勾起一抹极淡、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窗外月光冰冷，万籁俱寂。 杂役房中，少年紧握着那块微不足道的下品灵石，如同握住了整个世界唯一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