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咸鱼的完美闭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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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五年三月初一，农历二月初一，龙抬头。 天擦黑，溪尾镇陈厝村家家户户飘着晚饭的香气。陈家的石条屋里，气氛却比往常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凝重。小叔陈文星今天难得休班回村，人刚放下温陵市筑路机械厂发的搪瓷缸子，就被阿嬷林秀芬和陈野老妈林秀芬一左一右，用眼神牢牢“钉”在了饭桌旁。 晚饭是简单的地瓜粥配咸菜、炸醋肉，一家人吃得沉默。陈野扒拉着碗里的粥，眼观鼻鼻观心，心里门儿清：阿嬷和老妈这是憋着劲，要趁小叔这个“见过世面”的顶梁柱在家，把家里那笔“巨款”的来历和后续安排摊开说明白。 碗筷刚撤下，陈晓晓嘟囔着作业难做回她的小隔间了。陈阿嬷一个眼神递过去，林秀芬心领神会。两人默契十足，几乎是架着刚啃完一个苹果、正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剔牙的陈文星，不由分说就把他“拖”进了里屋。那架势，关门落闩，颇有几分地下党接头的紧张感。 “哎妈，嫂子，干啥呢这是神神秘秘的…”陈文星被按在里屋唯一的靠背椅上，一脸茫然加好笑，剔牙的小木签还捏在指尖，“该不会又是谁家阿婆看上我，要给我说媒吧我跟你们说啊，舒月那边我可……” “闭嘴！稳重！稳重懂不懂！”陈阿嬷压低嗓门，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力道不轻，脸上的激动劲儿却怎么也压不住，“文星啊，天大的事！跟你有关，跟咱家有关！得跟你说道说道！” 林秀芬没说话，只是摸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她的手有点抖，深吸了一口气，才把那信封郑重其事地放在小叔子面前的桌子上，轻轻往前一推。 信封鼓鼓囊囊，棱角分明，透着一股沉甸甸的金钱气息。 陈文星看着那信封，又看看一脸严肃的老妈和嫂子，心里的嘀咕更响了：“这…啥啊妈，嫂子，你们真捡着钱了还是爸留下的……”他半开玩笑地伸手想去捏捏厚度。 “别动！”陈阿嬷又是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力道更重了，“稳重点！让你嫂子说！” 林秀芬又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尾音还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文星，你还记得上次，阿野幼儿园的陈静老师来家里的事吗就是你给阿静出的主意，说那首歌算她跟‘友人’一起创作的……” 陈文星点头：“记得啊，不就一首儿歌嘛，咋了”他心里隐隐觉得事情不简单了。 接下来，林秀芬努力回忆着陈静当初的解释，删繁就简（主要是省去了她当时腿软心跳快要蹦出来的细节），把陈静如何在聚会上唱歌引起轰动、如何被电台看上、乐队如何决定给“创作人”分钱、最后陈野分得整整三千块创作费的事情，原原本本、磕磕绊绊地复述了一遍。 陈文星越听眼睛瞪得越大，嘴巴微张，手里的牙签“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也浑然不觉。等林秀芬说完，他看看桌上那信封，又看看旁边小板凳上坐着一脸“基操勿六”表情、仿佛在说“哦，就这事啊”的小侄子陈野，最后目光在老妈和嫂子那混合着激动、紧张和一丝骄傲的脸上来回扫视，试图确认她们不是在集体发癔症。 “三…三千块”陈文星的声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压下去，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变调，“就…就阿野他瞎哼哼那个调调值三千块京城…京城人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他天天在厂里忙得脚不沾地，管理协调一堆破事，收音机都好久没空听了，自然错过了《小美满》悄然火遍电台的浪潮。 “恁祖嬷，怎么说话呢。”陈阿嬷听着小儿子这“贬低”自己宝贝金孙的话，不满地又拍了下桌子，震得信封都跳了一下，“什么叫瞎哼哼那是创作，艺术，懂不懂。你侄子那是天赋异禀。按阿野自己的说法，他上辈子是天庭掌管乐理的神仙，老太太现在对孙子的滤镜厚得能穿透八堵墙，连陈野胡诌的“前世天庭乐神”人设都深信不疑，说起来还带着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 陈文星没理会老妈的护短，他脑子转得飞快，像厂里新装的精密齿轮。信息量太大，他需要消化。但核心点他立刻抓住了：钱是真的，来源是阿野“创作”的歌，数额巨大，必须捂死。 他猛地一拍大腿（差点拍到陈野头上），点头如捣蒜：“行阿我懂，妈，嫂子，你们做得对，这事绝对绝对得捂严实了，针尖大的缝都不能透出去”他思路异常清晰，瞬间就找到了最合理的挡箭牌，“对外，就一个字——我。就说是我在厂里表现好，领导额外发的奖金，我现在管着跟外面好几个单位的接洽协调，有额外奖金，合情合理。省得招来那些红眼病和麻烦精！” 他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主动把锅揽得严严实实，显得既仗义又可靠。陈文星心里门清自家那几个叔伯是什么德行。当年陈野的阿公是被陈野太公捡回来的，后来太公去北边打仗没回来，陈野阿公没人管十几岁就被偏心眼的太奶奶逼得净身出户，那几个所谓的“叔公”可没少落井下石。这两年听说他们几家过得紧巴，要是知道这边凭空得了这么大一笔钱，指不定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这钱，必须是他陈文星凭本事挣的“奖金”！ 陈野在旁边听着，心里给小叔点了个大大的赞：‘上道，小叔果然不愧是家里最滑溜的泥鳅，这锅背得心甘情愿，有理有据’ 接着，陈文星指着那信封问：“嫂子，这钱…你们打算咋办就这么放家里”他皱了皱眉，“不安全吧万一被耗子啃了，或者…招贼” 林秀芬本就没什么主见，看向婆婆。陈阿嬷也犹豫：“那…文星你说咋办” “存银行”陈文星果断道，“明天我就带嫂子去镇上的信用社，开个折子存进去，放银行里生利息，以后大哥嫂子要是想做点小生意，或者其他的这笔钱就是本钱，安全又踏实” 存银行。这个建议立刻获得了林秀芬和陈阿嬷的高度认同。农村人，钱放银行，那就是进了保险箱。这笔“巨款”的归宿，就这么定了下来。 时机正好， 陈野看大人们达成了核心共识，阿嬷和老妈也出去收拾东西，他赶紧从小板凳上溜下来，凑到小叔身边，扯了扯他工装衣角，小脸上堆起百分百“天真无邪”的甜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说：“小叔…还有个事儿…想麻烦你一下下…” “嗯”陈文星此刻看这个大宝贝侄子，眼神都带着金光，心情大好，也压低声音，“啥事说！跟小叔还客气啥能办的绝不含糊！” 陈野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努力释放“我最乖我最信任你”的光波，声音压得更低，神神秘秘：“就是…陈静老师上次偷偷跟我说…那个歌，好像…还没完呢…” “没完”陈文星一愣。 “嗯！”陈野用力点头，小眉头适时地微微蹙起，显得有点困扰，“陈老师说，歌在电台里播，好像…叫什么…播放次数或者…以后要是别人也想唱这个歌，好像还得给钱她说什么…版…版权费她也不是很确定京城那边的规矩，就说…可能…可能以后还会有钱寄过来…”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让小叔消化这个新名词“版权费”。陈文星在温陵市机械厂，温陵城也是全国有名的大城了，接触外面信息多，对这个词隐约有印象，知道是跟创作有关的钱。 陈野见小叔没起疑，反而露出了然和更感兴趣的神色，赶紧祭出终极请求：“所以…陈老师的意思…能不能…到时候京城那边寄钱来的汇款单…写名字的时候…写小叔你的”他观察着小叔的表情，继续小声解释，“写我的肯定不行啊，一个毛孩子，太扎眼了…写我爸我妈的…又怕被问东问西，万一传到那几个叔公耳朵里……” 他恰到好处地露出点“为难”的表情，然后充满期待地看着小叔：“所以…小叔，到时候要是真有汇款单寄到家里，写你名字，地址还是咱家的。我拿单子给你，你有空去邮局的时候帮我取出来，再悄悄给我妈…或者…或者直接给我也行我保证不乱花！”他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无比真诚、信任和充满孺慕之情。 陈文星一听，就这取个钱嘛！举手之劳！帮的是自家这个前途无量的“小财神”侄子！而且有实实在在的三千块巨款打底，陈静老师又是京城有门路的，“版权费”听起来就非常合理且高大上！ 他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就这点小事包在小叔身上没问题，汇款单写我名儿，地址就写家里，取钱的事儿交给我，保证给你办得妥妥帖帖。谁敢乱打听，看我不削他”他完全没去想“版权费”这事具体怎么操作、数目多少，反正陈静老师说的，侄子这么小就能挣三千，以后指不定还有三万、三十万呢！他当叔叔的帮这点小忙，又不是什么很为难的大事，小意思。 “谢谢小叔，小叔最好啦”陈野立刻送上甜甜的、毫不吝啬的彩虹屁。 至此，陈野心中那块关于未来“小说投稿稿费”接收的最后一块大石头，“噗通”一声，稳稳地、完美地落进了名为“小叔代收”的安全港湾。 咸鱼大业，完美闭环。 音乐线： 有陈静老师这条直通京城的“金光大道”，未来神曲不愁出路，躺着收“版权费”指日可待。 小说线： 《大明除妖异闻录》投稿渠道（《今古传奇》+笔名）打通，稿费接收渠道（小叔代收+银行存折）也已就绪！ 资金链： 怀揣1400块小金库巨款，外加价值不菲的索尼walkman、一箱进口零食、五套新衣服，陈厝村幼儿园部首富地位，稳如磐石。 家庭线： 3000块明面巨款上交，家庭地位火箭式飙升，阿嬷当他是“天庭乐神”下凡，老妈看他是金光闪闪的“招财猫”，小叔成了忠心耿耿的“财务马仔”，安全感爆棚。 还有什么比这更完美的咸鱼开局吗没有了，绝对没有了， 陈野感觉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透着舒坦，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躺在榕树下的竹椅上，walkman里放着自己“写”的歌，手里翻着登载自己小说的杂志，旁边小桌上堆满了进口零食，悠闲地看着小阿萱（虽然还没出现）笨拙地剥糖纸……美好得冒泡！ 他迈着六亲不认的、极度放松的咸鱼步伐，晃悠出气氛依然有点小激动的里屋，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往那张吱呀作响的小竹床上一瘫，咸鱼模式全开。顺手从床底下拖出那个印着看不懂外文的纸箱——姜姜送的进口零食宝箱。他精准地摸出一块包装花里胡哨、印着扭曲字母的巧克力。 “嗤啦——”一声，剥开那层亮闪闪的、带着异国风情的糖纸，露出里面那块镶嵌着坚果碎的、散发着浓郁香气的褐色“能量块”。他毫不犹豫地把它丢进嘴里。 牙齿轻轻一咬，微苦的醇厚与爆炸性的甜香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丝滑柔顺，坚果的香脆增添绝妙口感。 “嗯……” 陈野满足地眯起眼，发出一声悠长的喟叹。 这滋味……真他娘的绝了！ 这不只是巧克力的味道。 这是金钱的味道……啊不，是才华横溢的味道，是咸鱼智慧大获全胜的味道，是通往未来躺赢人生的、甜到心坎里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