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今生相见定有亏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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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野一路小跑着冲回家，心里那点“天高任鸟飞”的豪情还没散干净。他轻手轻脚地推开自己那间小木屋的门，探头往里一瞧。 小叶萱果然醒了。小小的身子裹在薄被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那张洗干净后愈发显得精致的瓷娃娃脸上，此刻却布满了惊惶。大眼睛红彤彤的，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警惕地盯着门口，看到是他进来，那紧绷的神经才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小下，但眼底的雾气还在弥漫。 陈野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该不会是我前脚刚走，她后脚就醒了吧这独处的时间对刚经历过噩梦的小家伙来说，简直堪比恐怖片续集。 他赶紧放轻脚步走过去，蹲在床边，声音放得比羽毛还轻：“睡醒啦有没有好一点还怕不怕” 小叶萱没说话，只是用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他，小嘴抿得紧紧的。就在陈野以为又要冷场，尴尬得想挠头的时候，一只冰凉的小手，却从被子里飞快地伸出来，紧紧地、紧紧地抓住了他靠近床沿的衣角，那力道，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陈野那颗刚放下去没多久的心，又被这无声的依赖攥了一下。也许这就是前世亏欠她的，这次重生便是他来弥补她的吧。 陈野前世就经历过这“一问一个不吱声”的阶段，知道现在急不得。他努力调动自己那贫瘠的哄娃经验。毕竟前世基本为零，今生全靠硬扛，试图找个话题暖场，结果脑子里空空如也。 啧，木头脑袋！重生了也点不亮哄娃技能树是吧。他在心里疯狂吐槽自己。 正尴尬得脚趾抠地，肚子却非常“善解人意”地“咕噜”叫了一声。陈野眼珠子一转，找到了突破口， “那个……饿不饿”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小叶萱的表情，看她没什么抗拒的意思，立刻接上，“我妈应该快做好饭了，我们先去等着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别的。” 语气努力装得轻松自然。 小叶萱依旧没说话，但抓着他衣角的小手，却没有松开，算是默许了。陈野松了口气，像完成了一项重大外交任务，轻轻扶着她坐起来，然后牵着她的小手，慢慢走出了房间。 一进堂屋，就看见陈阿嬷正坐在竹椅上，努力把脸上那惯常的、带着点“老娘当年也是十里八乡一枝花”的强势气场，挤成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对着小叶萱问：“阿囡啊，睡了一觉，有没有好一点哇” 小叶萱看着这位笑容努力但气质依然有点“彪悍”的老奶奶，下意识地往陈野身后又缩了缩，小脑袋点了点，蚊子哼哼般地挤出几个字：“奶奶好……没、没什么事了。” 陈野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嚯，姜还是老的辣！阿嬷这自带“家长权威”的气场，居然误打误撞地让叶萱开口了虽然声音小得像猫叫。 这时，林秀芬端着刚出锅的、热气腾腾的炒冬粉走了进来。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被儿子牵着、洗干净后白白净净、眉眼精致得像年画娃娃的小女孩，顿时眼睛一亮。哎呀，这可比自家那个从小皮得上房揭瓦、活像个假小子的陈晓晓顺眼多了！她脸上的笑容立刻变得温温柔柔，像春日里刚晒暖的溪水：“来来来，小囡囡，饿了吧快坐下吃饭！” 中午的饭菜简单却温馨。林秀芬用昨天佛诞宴剩下的好菜主要是些肉丝、香菇丁，虾仁，高丽菜，炒了一大盆香喷喷、油亮亮的闽南炒冬粉，又清炒了个碧绿的空心菜，配了个紫菜蛋花汤。 小叶萱应该是第一次吃这种用细冬粉炒的菜，看着碗里那堆泛着诱人油光的米粉，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筷子送进嘴里。 下一秒，陈野就看到她那双还有些怯生生的大眼睛，瞬间“噌”地亮了起来，像两颗被擦亮的黑曜石，小嘴巴快速地咀嚼着，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虽然没说话，但那亮晶晶的眼神和停不下来的筷子，无声地宣告着：好吃！真香！ 陈野看着小叶萱埋头苦吃的样子，再看着她慢慢开始能小声回应阿嬷和妈妈一些“嗯”、“好”、“谢谢”的简单话语，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噗通”一声落了地，溅起一片欣慰的水花。 果然！一个陈野哄不好，还有一大家子助攻呢！他暗自庆幸。仔细想想也是，前世听老姐陈晓晓吐槽，自己小时候比她还能作，十次被骂“皮猴子在外面瞎跑”，陈野就能被骂二十次“小祸害又在哪惹事了”。这么算的话，前世小叶萱能走出阴影，搞不好还真是靠家里这群“接地气”的长辈们润物细无声的照顾和开导靠他这个“木头”加“皮猴子”的组合体怕是够呛！ 这顿午饭吃得有点久，主要是小叶萱吃得慢，但战斗力惊人。她默默地吃了两小碗炒冬粉，又小口小口地喝了两碗汤。看来真是饿狠了，也累坏了。等放下碗筷，那张小脸蛋明显红润了不少，不再是早上那种带着惊悸的苍白了。 陈野心情大好，豪气地跑去开了瓶昨天佛诞宴剩下的椰汁，给小叶萱倒了一大杯。看着那乳白色的香甜液体，陈野心里又忍不住小小得意了一下：重生福利啊！搁前世这年纪，别说椰汁，能喝上橘子汽水都得过年！ 吃饱喝足，气氛也轻松了不少。林秀芬和陈阿嬷开始小心翼翼地、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地跟小叶萱唠起了家常。 从那些细碎的、带着点犹豫的回答里，陈野奶奶和妈妈渐渐拼凑出了一些信息： 小姑娘叫叶萱，外婆平常叫她小萱，今年5岁了，在温陵城读幼儿园中班。 昨晚……小姑娘在自己家院子里玩荡秋千，然后……就被坏人抓走了！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被赶着往山上走……说到这里，小叶萱的声音明显带了颤音，大眼睛里又蒙上了一层水雾。后来，有个勇敢的小男生带头逃跑，引起了混乱，她也趁机跟着跑了，躲进了黑漆漆的灌木丛里，才没被抓住……她还听到有小孩被打得很惨的声音……后面的事情，她似乎不愿再回忆，或者也说不清了，只是紧紧抓住了陈野的手。 林秀芬心疼地叹了口气，又试着问了些家里的情况。小叶萱低着头，小声说家里只有她和外婆住一起。外婆……她偷偷瞄了一眼陈阿嬷，小声说：“外婆…有点点凶……像奶奶……” 陈阿嬷的表情瞬间有点微妙。爸爸和舅舅……有时候会回来看她们。 说到“家”和“外婆”，小叶萱的情绪明显又低落了下去，小脑袋耷拉着。 陈阿嬷一看这架势，那“老娘做主”的劲儿立刻上来了！她大手一挥，声音洪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定力量： “那就现在这里好好住着，等外婆来接你再走，放心，在咱陈厝村，奶奶我罩着你，有事儿就喊一嗓子，村里随便都能叫上十几个乡亲，看哪个不开眼的敢再来！”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充满了乡土人情的豪横安全感。 小叶萱被陈阿嬷这气势震得一愣一愣的，虽然还是有点懵，但眼底的惶恐似乎真的被驱散了一些。 陈野带着小叶萱在堂屋看了会儿电视。他家这台老古董，还是黑白的！十四寸的小屏幕，画面时不时飘点雪花，得拍两下才老实。 小叶萱盯着电视里正在放的动画片《《葫芦娃》，小脸上露出了惊奇又困惑的表情，她拉了拉陈野的袖子，小声问：“哥哥……电视里的动画片……怎么是黑色和白色的呀和我家里的……不一样呢。” 语气里充满了纯真的好奇。 陈野被问得老脸一红，但面上稳如老狗，一本正经地开始忽悠：“咳，这个啊，叫黑白电视！是……呃……一种很特别的电视，它只显示两种颜色，但故事一样好看，你看，葫芦娃打小妖怪，多精彩！” 他一边指着电视里模糊的黑白身影，一边在心里暗暗想着：得找个机会用私房钱搞台彩电回来，这黑白画面在小公主面前太掉价了。 看了一会儿电视，又说了会儿话，小叶萱开始忍不住打起了小哈欠，大眼睛也变得水汪汪的，有点困困的样子。 陈野见状，立刻起身：“困了走，再去睡会儿午觉” 他刚才看到姐姐陈晓晓试图邀请小叶萱去她房间午休，结果小叶萱只是摇了摇头，没说话，显然还是更依赖这个把她从山上带下来的“小哥哥”。 陈野对此毫无心理负担。前世经验告诉他，安全感这东西，得慢慢建立。他熟门熟路地牵起小叶萱的手，带她回自己房间。看着小叶萱乖乖躺好，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像之前那样，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小叶萱几乎是立刻伸出小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几根手指。 陈野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看着眼前闭着眼睛的小叶萱。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小巧的鼻子，微微嘟起的、花瓣一样的嘴唇；整张脸在午后的微光里，安静得像个天使。 能重来一次，真好。这个念头再次无比清晰地浮现。前世自己就是个没心没肺的破小孩，关于叶萱小时候的很多事情，记忆都模糊得像隔了层毛玻璃。每次聊起童年，都是叶萱像拼图一样，一点点把那些或甜蜜或心酸的碎片讲给他听。他呢好面子，又有点大男子主义，总觉得听女朋友讲自己小时候的糗事有点别扭，每次都只会傻乎乎地点头应和，心里还嘀咕：这丫头不会是在编故事欺负我吧说我抢她棒棒糖那次是真的假的 他伸出另一只没被抓住的手，极其轻柔地，将小叶萱额前几缕被汗微微沾湿的碎发捋到耳后。指尖传来她皮肤细腻温软的触感，掌心感受着她小手传递过来的、微弱却坚定的依赖。 前世的点点滴滴，那些被尘封的、模糊的记忆碎片，仿佛被这温软的触感激活，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有她大笑时弯弯的眼睛，有她生气时鼓起的脸颊，有她生病时苍白的脆弱……还有她最后，被抑郁吞噬的沉寂……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酸，有点涨，更多的是失而复得的庆幸和沉甸甸的责任感。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感受着手心的温度，在午后静谧的时光里，不知不觉，脑袋也一点一点地垂了下去，靠着床沿，沉沉睡去。 等陈野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也躺在了木床上，就躺在了小叶萱的身边。两只小手还牢牢地攥在一起。 陈野侧头看到小叶萱不知何时也醒了，正侧着小身子，好奇地观察着身边这个睡得毫无形象、嘴角可能还挂着一丝可疑晶莹的“小哥哥”。 两人大眼瞪小眼。 陈野：“……” 他尴尬地抹了把嘴角，还好，是干的，赶紧坐起身带小叶萱出了房间，他看了看空荡荡的堂屋，姐姐陈晓晓果然又不见踪影，估计早就撒丫子跑出去玩了。奶奶和妈妈这个点，肯定是在田里或者菜园子忙活。 陈野本来想着带小叶萱在村里溜达溜达，认认路，熟悉下环境。但转念一想，现在就去，村里那些热情（八卦）的大爷大妈们肯定围上来问东问西，搞不好又把刚安定下来的小瓷娃娃吓回壳里。算了，过两天再说吧。 干点啥好呢陈野挠了挠睡得有点乱的头发。想到自己正在写的大明除妖异闻录，前世看犬夜叉还是叶萱带着入坑的 “小萱，”他转过头，对着安静坐在床边的小叶萱，露出一个自认为很“博学”的笑容，“我给你讲故事听，好不好” 小叶萱的眼睛立刻亮了，用力地点点头：“好！” 陈野顿时来了精神。他搬来两个小竹凳，放在堂屋门口通风又亮堂的地方。然后郑重其事地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他那本写得密密麻麻、修改痕迹遍布的《大明除妖异闻录》手稿本。 他清了清嗓子，翻开稿子，用他带着点稚气却努力模仿说书先生腔调的声音，开始念了起来： “大明弘治年间，西南边陲，石桥驿。血色的残阳泼洒在破败的驿站土墙上，映照着满地狼藉与尚未干涸的暗红。哭嚎声、惊叫声撕裂了黄昏的宁静。一个身影快如鬼魅，在残垣断壁间穿梭，所过之处，土墙崩裂，木栅粉碎！他眸中金光暴戾，犬齿森然外露，周身萦绕着失控的、狂暴的妖气——正是半妖朱厌！一次妖血的剧烈反噬，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化身灾厄，袭击了这个曾给予他短暂栖身之所的边陲小镇。” 他念得抑扬顿挫，遇到稿子上写得不够生动的地方，还会停下来，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补充讲解：“那个半妖朱厌阿，你不要听着感觉好像是个大妖怪似的，其实我告诉过你阿，朱厌就是一只狗妖，白色耳朵白色的头发，还有两颗小犬牙，不生气的时候和咱们人是一样的……” 小叶萱听得聚精会神，小小的身子坐得笔直，乌黑的大眼睛紧紧盯着陈野，随着他绘声绘色的描述，小脸上的表情也丰富起来。听到紧张处，她会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听到陈野夸张地模仿朱厌暴走的样子，她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像两弯可爱的小月牙。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堂屋门口，照在两个小小的身影上。一个煞有介事地念着稿子，手舞足蹈；一个托着腮帮子，听得入神，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安静又温暖的氛围，仿佛时光都在这小小的院落里，变得格外温柔而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