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重要的东西要用心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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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5月1日 太阳还没完全下山，天空中笼罩着一层温柔的粉红色，街头上弥漫着将暮未暮的暖意把溪尾镇染得有点梦幻。但这梦幻感，在通往新建体育场的那条主干道上，被砸得稀碎。 交警早就封锁起了进去市区的道路进行交通管制，路障把整条街封得死死的，无关车辆全被赶到外围绕行。现在，通往体育场的“洪流”，只剩下汹涌的人潮和几辆被特批放行的大巴，在交警声嘶力竭的指挥下，像蜗牛一样一寸寸挪向停车区。 空气又热又吵，仿佛一点就着。 “借过借过，瞅啥呢哥们儿！” “哎哟，踩到吾脚了呀！” “唔该让下，赶时间啊！” “恁阿嬷，挤什么挤！” 粗犷的东北腔、软糯的上海话、急促的粤语、高亢的闽南话……天南地北的口音像无数条乱窜的小河，撞在一起，搅合成一片震耳欲聋的声浪大海。汽车的喇叭声刚响起来就被路边小贩的吆喝、小孩兴奋到变调的尖叫、还有推挤中爆出的几句粗口给淹没了。 汗味、尘土味、路边烧烤摊的油烟味、炸串的油香、糖葫芦的甜腻……混在一起，形成一股属于几万人集体“赶大集”的、浓稠又躁动的独特气味。 “让开，军车，麻烦前面的都让一下。”几个下车维持秩序的士兵嗓子都喊劈了，拼命挥舞着手臂，额头青筋暴跳。几辆挂着军牌的绿色东风大卡车，像陷进了人肉沼泽，在摩肩接踵的人潮里动弹不得。折腾半天，在赶来的更多交警玩命疏导下，才勉强蹭到专用通道口停下。 车门“哐当”一声打开，一队队穿着笔挺87式军常服的官兵动作利索地鱼贯而下。他们迅速列队，身姿挺拔，表情肃穆，没一点杂音，像一股沉默却带着千钧之力的绿色铁流，有序地涌向前排预留的核心区域。 紧跟着下车的，是军烈家属代表们。一位白发老阿嬷被儿子小心搀着，布满老年斑的手死死抱着一个蒙着黑纱的相框；一位中年妇女眼圈通红，紧抿着嘴，怀里搂着个懵懂的孩子，孩子胸前一枚小小的、擦得锃亮的烈士勋章在夕阳下闪着光；几位沉默的老人，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复杂地投向那片被巨大钢架罩着的舞台方向。 “沪上参访团的各位老师、同学、朋友们，这边请，跟我走这边！”叶茂华的秘书，一个金丝眼镜都快被汗水糊住的年轻人，拼命挥舞着小红旗，想把一群气质各异的人拢在一起。 工商联的青年老板们还在抽空交换名片，嘀咕着广交会；几个侨联二代好奇地打量四周的乡土气，眼神里带着点新奇和优越；复旦的学生代表兴奋地讨论节目单上的歌，满脸青春和对偶像的崇拜；队伍里几位挂满勋章的老兵格外显眼，在年轻学生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却眼神坚定地往前走。 叶茂华走在队伍中间，正跟领头的李会长低声说话，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入口处汹涌的人潮，似乎想在人群中能看到谁的身影一般。 本地乡亲们拖家带口，形成了更庞大嘈杂的一股洪流。 “阿嬷，我要吃糖葫芦。” “莫吵莫吵，快开场了！” 男人们大多穿着汗衫拖鞋，拿着摇扇。 女人们抱着咿咿呀呀的娃，背上还挎着装水和零食的包。 半大小子像泥鳅一样在人缝里钻来钻去，追打嬉闹，惹来一片呵斥。 检票口早乱成一锅沸腾的粥，检票员满头大汗，嗓子喊哑了，手忙脚乱地核对一张张被汗水浸湿、皱巴巴的门票。 小贩们见缝插针： “荧光棒，两毛一根，亮堂得很！” “冰镇汽水，透心凉！” “瓜子花生，喷香！” 汗味、烟味、廉价香水味、尘土味和各种食物香气混在一起，构成一种强烈又独特的、属于数万人奔赴盛宴的躁动气息。 巨大的临时看台像个深不见底的大口袋，被四面八方涌来的人流迅速吞没、填满。嗡嗡的议论声汇聚成一片低沉持续的轰鸣。 跟外场火山口般的喧嚣比，后台的紧张像一根绷到极限、随时会“啪”一声断掉的弓弦，弥漫在空气里每一个角落。 临时用隔板和深色幕布隔开的小空间外面，脚步声、呼喊声、对讲机刺耳的电流声、道具箱拖拽的摩擦声就没停过。 工作人员抱着沉重的箱子、拖着粗黑的电线，像打仗的工兵一样来回冲锋，空气里飘着无形的硝烟味和汗酸味。 “黄文文，你磨蹭什么呢《哪吒》那套换好没有开场童声一结束就是我们炸场了，别再磨磨唧唧的了。”陈静烦躁的声音从一个隔间帘子后穿透出来。她正对着镜子，使劲扯脖子上那根装饰用的黑色皮质choker，感觉它快把自己勒断气了。她今天造型冲击力十足，标志性的紫粉色挑染短发被汗水打湿了几缕，紧身黑色露脐背心勾勒出紧实的腰腹线条，下身破洞牛仔热裤露出一双长腿，眼神锐利得像刀子。 隔板另一边，画风突变——幼儿园候场区。这里飘着奶香、饼干碎屑味和小孩子特有的叽叽喳喳声，像紧张汪洋里一座飘着无忧无虑的小岛。 “多多，我的小祖宗，你的领结歪到姥姥家去了！”小李老师蹲在地上，急出一脑门汗，正给几个领唱小朋友整理重新设计的演出服，而其他合唱团员还是那身醒目的红白运动服。许多多同志嘴里鼓鼓囊囊，显然刚偷塞了块饼干，小胸脯挺得老高，努力装“专业歌手”，可惜脖子上那个小红领结顽强地歪向一边，像只倔强不肯归巢的傻鸟。 “晓白，别扯裙子你是领唱，站最前面的，注意形象！”小李老师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正试图把演出裙下摆卷起来、似乎想随时施展轻功飞走的唐晓白。晓白撇撇嘴，不情不愿放下手，川普嘀咕：“晓得唠，紧到念，烦死个人。” 林子豪紧张得小脸煞白，手心冰凉全是汗，死死攥着旁边婉莹和陈芊芊的手，像抓着救命稻草。陈芊芊倒是一点不紧张，大眼睛忽闪忽闪，好奇地打量着后台穿梭的人影，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好好玩！”的懵懂。内向的李子维安静地混在队伍里，小手紧紧攥着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上面用蜡笔画着两个手牵手的小人。 江晚安静地坐在角落给她准备的一架脚踏风琴前，小手轻轻搭在黑白琴键上，纯净的小脸上一片专注，像个等待上台的小小艺术家。她换了干净的白色小裙子，头发上别着个精致的蓝色蝴蝶结。 陈野抱着他那把小吉他，站在稍远点、靠近通往舞台侧翼通道的阴影里。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舞台外面，那山呼海啸般的人声浪潮，正一波强似一波地拍打过来，震得脚下地面都在微微发颤。后台通道灯光昏暗，把他小小的身影拉得细长。他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涌入肺叶，试图压下胸腔里那颗同样咚咚狂跳的心脏。 “各组注意，开场倒计时三分钟！”导播冰冷清晰的声音，如同最终判决，穿透对讲机的杂音，瞬间传遍后台每个角落。 像被按了静音键，后台的嘈杂声浪骤然被压到最低。搬运声、呼喊声、对讲机声都消失了，一种令人窒息的、紧绷到极致的寂静迅速蔓延，连空气都好像凝固了。只剩下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在耳朵里敲鼓。 小李老师赶紧把孩子们拢到身边蹲下，语速飞快地做最后叮嘱：“记住位置，记住歌词，别玩耳麦，就当下面坐的都是……都是大冬瓜！”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头，许多多趁机又偷偷舔了下嘴唇，回味饼干的甜。 就在这时，通往舞台侧翼的通道也出现慢慢走来了几道人影，乐队四人组的身影如同四道蓄势待发的闪电，出现在昏暗的光线里。她们已经换上了为《哪吒》准备的色彩极度冲撞迸发的国潮混搭“战袍”。 黄文文荧光绿的运动bra外罩一件正红色、带华丽金色龙纹刺绣的改良束腰马甲，下身破洞牛仔热裤，脚踩绑带高筒运动靴，栗色长发扎成狂野的脏辫马尾，脖子上挂着夸张的金属链条项链——活像一颗随时要炸开的彩色核弹。 陈静黑色弹力背心外，松松垮垮套着一件亮瞎眼的亮橙色中式盘扣外套，扣子故意不系，露出里面的黑色背心和紧实小腹线条，下身黑色工装束脚裤配铆钉马丁靴，紫粉色挑染短发桀骜不驯，脖子上一根装饰用的黑色皮质choker，手腕上缠绕着黑色丝带，酷帅值拉满。 苏苏穿着一件极其耀眼的电光蓝吊带背心，外搭一条白色为底、点缀大红色祥云纹的开衩改良旗袍短裙，脚上是干净的白色厚底运动鞋，柔顺长发扎成利落高马尾，细巧的金属颈链点缀着天鹅颈——纯净里带着炸裂的混搭感。 姜姜： 一件oversize的红色t恤，胸前印着巨大的白色汉字“我命由我不由天”，下身黑色皮质短裤，搭配荧光黄的长筒袜和老爹鞋，蓬松头发扎成两个俏皮丸子头，脖子上挂着护目镜——慵懒随性又国潮酷劲儿十足。 她们四人只是飞快地朝孩子们这边扫了一眼。黄文文捏紧拳头，无声地做了个“加油”的口型，眼神战意熊熊，苏苏轻轻整理了一下短裙的开衩，眼神平静得像要踏入一片静湖。姜姜用力揉了揉脸颊，驱散紧张，眼神变得专注。没有停留，甚至没有言语交流，彼此眼神交汇的瞬间，默契地抄起各自乐器，快步走向舞台侧翼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