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碾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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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鸦觉得自己的呼吸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空气明明还存在,却再也无法进入她的肺部。时间仿佛被拉扯成粘稠的琥珀,将她和眼前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一同凝固在这绝望的瞬间。 那不是零。 这个念头,像一道刺骨的冰锥,扎进了她的脑海深处。 零会恐惧,会犹豫,会在战斗中显露出一丝属于幸存者的、狼狈的挣扎。他的每一次出招,都带着求生的本能和一丝笨拙。但眼前这个人……他没有。 他的站姿变了。不再是那种时刻准备闪避的、略带紧张的姿态,而是像一棵扎根于地壳深处的古树,沉稳得令人窒息。他的呼吸几乎微不可闻,胸膛没有丝毫起伏,仿佛他根本不需要氧气这种凡俗的东西来维持生命。 他的眼神……灰鸦不敢再看那双眼睛。那里面曾经有过的迷茫、痛苦、挣扎,此刻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如万年寒冰般的漠然。那是一种造物主审视自己失败作品的眼神,充满了绝对的理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病态的愉悦。 “真是……粗糙的工艺。” “他”开口了。声音还是零的声音,但那语调,那节奏,那每一个字吐出时唇齿间的细微摩擦,都带着一种灰鸦从未听过的、居高临下的傲慢。仿佛一个世界顶尖的外科医生,在评判一个乡野村夫拙劣的缝合手术。 “将生物驱动的扭力,通过如此低效的齿轮组传导……能量损耗率至少在40%以上。而且,为了追求杀伤力,将锯齿打磨得过于锋利,反而牺牲了结构强度。真是……愚蠢的设计。” 这番话,每一个字灰鸦都能听懂,但组合在一起,却让她感到一阵从骨髓里升起的寒意。这不是一个流浪者该说的话,甚至不是一个战士该说的话。这是一个……创造者,在批评自己的造物。 然后,在灰鸦因为极度震惊而几乎停滞的思维中,“他”动了。 那两根夹着高速旋转圆锯的手指,只是轻轻地、优雅地一错。 “咔嚓——” 一声比玻璃碎裂更清脆、更决绝的声响。那片足以将一辆卡车切成两半的、由特种合金打造的切割圆锯,就像一块被冻脆了的饼干,从中间断裂,随即在恐怖的离心力下四分五裂。无数大小不一的金属碎片,如同致命的霰弹,发出尖锐的呼啸,向四面八方爆射开来! “小心!” 灰鸦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喊出声,同时狼狈地侧身,将自己藏到一根粗大的管道后面。“叮叮当当——”一连串密集的撞击声在她耳边响起,火星四溅。有几块碎片甚至擦着她的头盔飞了过去,带起的劲风让她头皮发麻。 她死死地趴在地上,心脏狂跳,连头都不敢抬。但仅仅几秒钟后,那致命的金属风暴就停歇了。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眼前的景象,让她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坠入了更深的冰窖。 零,或者说那个占据了零身体的“他”,依旧站在原地,纹丝不动。那些足以洞穿钢板的碎片,仿佛长了眼睛一般,没有一片击中他。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金属的暴雨从他身旁呼啸而过,连衣角都没有扬起半分。 “吼……” 对面的“清道夫”,那头由血肉与钢铁拼凑而成的杀戮机器,发出了充满困惑的低吼。它的逻辑回路似乎已经过载,无法处理眼前这超乎理解的一幕。它最引以为傲的武器,被目标用一种……近乎于羞辱的方式,徒手捏碎了。 这种困惑,很快就被更原始的、被写入核心程序的暴戾所取代。它那颗巨大的独眼再次锁定了目标,另一条由巨大液压钳组成的手臂猛地抬起,带着撕裂空气的轰鸣,朝着“他”的头颅,当头砸下! 这一击,比之前的切割更快、更重!液压钳尚未及身,那股排山倒海般的压力就已经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灰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想开枪,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僵硬得不听使唤。她的大脑在尖叫着“快躲开”,但身体却被一种无形的恐惧牢牢钉在原地。 然而,“他”没有躲。 面对那足以将一栋建筑砸塌的雷霆一击,“他”只是……向前踏了一步。 这一步,看似平淡无奇,却仿佛踩在了某种玄奥的节点上。时间、空间、力量的流向,都在这一步之下,发生了微妙的偏转。 “他”的身体,以一种反物理学的、如同鬼魅般的姿态,在那巨大的液压钳挥落的轨迹中,找到了一个唯一的、比刀锋还窄的……空隙。 “轰隆——!” 液压钳重重地砸在了“他”身后的地面上,坚固的合金地板被砸出一个恐怖的深坑,蛛网般的裂痕疯狂蔓延。巨大的冲击波掀起一阵狂风,将零的头发向后吹得狂舞。 他与那致命的铁钳,擦身而过。距离,不超过一公分。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毁天灭地的攻击。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冰冷的、如同在解剖室里观察标本的表情。 “现在,让我看看你的‘内在’。”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属于研究者的、冰冷而狂热的微笑。那笑容里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只有对知识和构造的纯粹渴求。 在与液压钳错身而过的刹那,“他”摊开了自己的右手。 灰鸦看到了。她发誓她看到了。在那一瞬间,无数道比影子更淡、比深渊更纯粹的黑色丝线,从“他”的掌心中喷涌而出。那些丝线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无视了物理法则,瞬间便缠绕上了清道夫那庞大的身躯。 那不是绳索,也不是触须。 那是一种……更高维度的……链接。一种属于造物主,用以操控造物的……权限代码。 【同源侵蚀……启动。】 暴君的声音在零的意识深处响起,带着一丝品尝陈年佳酿般的满足感。 对于作为“旁观者”的零而言,眼前的世界彻底变了。他失去了对身体的触觉,却获得了一种全新的、神明般的“感知”。 在“同源侵蚀”的视角下,清道夫不再是实体。它变成了一幅无比复杂、却又漏洞百出的……立体结构图。每一条线路的走向,每一块装甲的应力点,每一个神经节点的信号强度,都以数据的形式,清晰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他能“看”到它三颗串联在一起的、畸形的心脏正在徒劳地泵出污浊的血液;他能“读”到驱动它机械义肢的生物电流,因为线路老化而产生了超过15%的无用衰减;他能“听”到它那简陋的中央处理器,正在发出过热的、濒临崩溃的哀鸣。 “原来如此……能量核心,居然是用三颗d级的畸变体心脏串联而成,再通过神经索,与机械部分的电池组进行混合供能。真是天才又疯狂的构想。但是……神经索与电池组的链接点,因为生物排异反应,产生了不可逆的……‘信息栓塞’。” “他”轻声低语,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给一个看不见的学生,现场讲解失败案例。 “找到了……你的‘死穴’。” 话音刚落,“他”的右手化作一道快到极致的残影,无视了清道夫那正在胡乱挥舞的肢体,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角度,精准地,插进了清道夫腋下那看似被厚重装甲保护着的……一处不起眼的散热口缝隙。 那里,正是三条主要神经索与备用电池组交汇的、最脆弱的节点。 “剥离。” “他”轻声吐出两个字,如同神明下达了最终的判决。 那些缠绕在清道夫身上的黑色丝线,猛地收紧! “吼——嗷嗷嗷嗷嗷!!” 清道夫发出了一声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充满了极度痛苦与恐惧的惨嚎。那声音不再是野兽的咆哮,而更像是……一个被活生生拆解的灵魂,在发出最后的悲鸣。 它那庞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所有的机械义肢都瞬间失控,像触电般疯狂地抽搐着。它体表那些生物肌肉组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萎,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在这一瞬间被抽干了。 灰鸦惊恐地看到,那些黑色的丝线,正像无数条贪婪的吸管,将某种无形的、淡绿色的能量,从清道夫的身体里野蛮地、不可逆地……抽走!而那些能量的终点,正是零的身体! 零的意识空间里,一连串的系统提示,如同瀑布般刷屏而过。 【……正在吸收同源生物能量……】 【经验值+200……+350……+500……】 【警告:吸收能量过于驳杂,身体出现排异反应……】 【……暴君意志强行压制排异反应……】 【体质+0.2……力量+0.1……体质+0.3……】 【解析目标机械构造信息……获得残缺图纸:‘军用级液压臂(改装)’】 【解析目标生物组织样本……获得基因片段:‘劣等再生因子’】 【警告:人格同步率上升……】 【侵蚀度+1%……+2%……+3%……】 最终,系统面板上跳出了一条总结性的信息。 【击杀lv.15 清道夫(精英),总计获得经验值1200点。】 【吸收生物能量,力量永久+0.5,体质永久+0.8】 【当前侵蚀度:8%】 外界,那头曾经不可一世的恐怖生物兵器,在被榨干了最后一丝能量后,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 “砰!” 它像一个被拔掉了所有电池和线路的巨大玩具,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土。它那颗浑浊的独眼,还残留着一丝无法理解的、极致的恐惧,随即,所有的光芒都彻底黯淡了下去,变成了一块无机质的玻璃球。 整个世界,再次恢复了令人心悸的死寂。 “他”缓缓地,抽回了自己的手。那只手上,没有沾染一丝一毫的血污,干净得仿佛刚刚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艺术创作。 “他”站在那具巨大的“残骸”前,静立了数秒,似乎是在回味刚才的“作品”。然后,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当他再次睁开时,灰鸦感觉自己几乎要窒息了。 那冰冷的、傲慢的、非人的眼神,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零那熟悉的、混合着迷茫、痛苦与虚弱的眼神。 是零……他回来了。 【……不错的体验。】暴君的声音,带着一丝意犹未尽的慵懒,在零的脑海深处最后一次响起。【这具身体的潜力,比我想象的还要大。期待我们……下一次的合作,‘零’。】 随后,那股一直盘踞在他精神世界里的、如同神明般高高在上的意志,缓缓沉寂了下去,回归到深海般的黑暗之中。 也就在那一刻,被屏蔽的“触觉”,回来了。 一股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的、仿佛要将他灵魂都撕成碎片的剧痛,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神经! “呃……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猛地从零的喉咙里爆发出来。他再也无法站立,双腿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左手,那两根刚才捏碎了合金圆锯的手指,此刻已经血肉模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不自然的扭曲。森白的骨碴甚至刺破了皮肤,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每一根神经都在向他的大脑传递着最疯狂的痛楚信号。 不仅如此,他全身的肌肉,都像被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一样,剧痛难忍,不断地痉挛、抽搐。这是身体在承受了远超极限的动作后,最直接、最暴力的抗议。 原来……不是没有代价。 暴君只是替他拉上了幕布,让他欣赏了一场名为“碾压”的戏剧。而当戏剧落幕,幕布拉开,所有的账单,都需要他这个演员,用自己的血肉和痛苦来偿还。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如同雨下,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身体上的剧痛,与精神上那股使用了禁忌力量后的空虚和自我厌恶交织在一起,让他感觉自己仿佛正在被一寸寸地撕裂。 他活下来了。 以一种他自己都感到恐惧和恶心的方式。 他艰难地、缓缓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向了不远处那个唯一的身影。 灰鸦还保持着那个半蹲在管道后的持枪姿势,呆呆地站在那里,像一尊被瞬间石化了的雕像。她的脸上,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看到同伴活下来的喜悦,只有一种……看到了神,或者说,看到了魔鬼降临凡间时,才会有的、那种混杂着敬畏与极致恐惧的……空白。 他们的目光,在弥漫着尘埃与臭氧的空气中,相遇了。 零从她的眼神里,清清楚楚地读懂了一切。 刚刚在地铁站里,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那一丝脆弱的信任…… 那份在废墟中,以为可以相互依靠的默契…… 在刚才那场不叫战斗,而应该叫“拆解”的、单方面的表演中,被碾得粉碎,连一丝灰烬都没有剩下。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阵嘶哑的“嗬嗬”声,想说些什么。想解释,想道歉,想告诉她那不是我……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因为,那就是他。 那个力量,那份残忍,那个冰冷的、视万物为数据的魔鬼……就住在他这具名为“零”的躯壳里。 而今天,是他,第一次,亲手,为那个魔鬼,打开了笼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