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城墙上的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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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护舱的门，无声地滑开了。 那具代号为“零”的身体，缓缓坐起。连接在他身上的上百根管线，随着他的动作被轻易地绷断、撕裂，那些精密的传感器和输液管像是脆弱的蛛丝，在他身上爆开一团团五颜六色的液体。警报声本该尖叫，但此刻，整个房间里只有死一样的寂静。 生命体征监测屏上一片漆黑，所有的数值都顽固地停留在“0”的位置。这在医学上意味着死亡，但现在，这片死寂的数据，却比任何狂乱的警报都更让人感到恐惧。 他，或者说，它，就那么坐在那里，赤裸着上身，苍白的皮肤下，青黑色的血管网络若隐若现，像一幅诡异的地图。他没有立刻下床，只是用那双冰冷空洞的眼睛，平静地环视着这个纯白色的房间。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因恐惧而僵在原地的医生和研究员，像是在审视一堆毫无意义的实验器材。 【容器的损伤程度：17.4%。肌肉纤维大面积撕裂，神经末梢过载，细胞活性低于安全阈值。】 一个冰冷的声音直接在灰鸦的脑海中响起。 【结论：这群废物所谓的‘治疗’，不过是延缓了这具躯壳的崩溃速度。效率低下，令人作呕。】 灰鸦的脸色比墙壁还要苍白。她紧紧握着那把匕首，冰冷的金属触感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她知道，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不是那个会迷茫、会挣扎的零。这是一个纯粹的、理性的、视生命为数据的……怪物。 “砰！” 医疗中心的合金大门被从外部粗暴地打开。张铁拳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两队全副武装、煞气冲天的亲卫队士兵。他们手中的动能步枪全部打开了保险，枪口上幽蓝色的电弧微微跳动，瞄准着监护舱的方向。但即便是这些百战余生的精锐，他们的眼神深处，也藏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惧。 张铁拳的军靴踏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富有节奏的声响，像一柄柄敲在人心脏上的战锤。他无视了那些瑟瑟发抖的医生，径直走到了监护舱前，隔着五米的距离，停下了脚步。 他与那个坐在床边的“暴君”，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干了。一边是代表着人类秩序、钢铁意志的最高指挥官，身上还带着城墙上飘来的硝烟味；另一边，是一个刚刚从“死亡”中归来，代表着未知、混乱与绝对力量的非人存在。 “你需要战斗。”张铁拳开口，声音因为过度嘶吼而沙哑，但每一个字都像从钢铁模具里压出来的一样，沉重而强硬。 “暴君”的头微微歪了一下，像是在打量一件有趣的物品。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用命令的口气，对你无法理解的力量提出要求。】那个声音再次在灰鸦脑中响起，带着一丝淡淡的嘲弄，【人类的傲慢，真是刻在基因里的缺陷。】 他没有理会张铁拳，视线反而越过他，落在了灰鸦的身上。那目光，让灰鸦感觉自己像是被钉在墙上的蝴蝶标本，从身体到灵魂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零答应过……”灰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迎上那道目光，声音虽然干涩，却异常坚定，“他答应过，会遵守约定。” “暴君”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约定哦，那个天真的‘我’留下的烂摊子。】 【也好。】 他终于开口说话了，不是通过精神感应，而是用零的声带。那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毫无感情的起伏，听得人头皮发麻。 “带我去城墙。” 通往西三区城墙顶端的紧急通道，是一条名副其实的地狱之路。 整条通道都在剧烈地颤抖，头顶的照明灯管因为过载而不停地闪烁，在墙壁上投下人群奔跑的、扭曲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臭氧味和混凝土粉尘混合在一起的刺鼻气味。一队队士兵从他们身边冲过，奔赴那个巨大的绞肉机；一担架一担架的伤员被抬下来，很多人甚至还没送到医疗点，就已经没了呼吸。 在这片奔腾的、绝望的洪流中，张铁拳和“暴君”一行人，是唯一的逆流者。 “暴君”依旧赤裸着上身，对周围的混乱视若无睹。他走得很稳，每一步的距离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精准。他甚至还有闲暇，去观察通道墙壁上因为剧烈震动而产生的细微裂纹。 “结构应力已经超过了设计极限的百分之三十。”他用那种不带感情的语调，陈述着一个事实，“这条通道，会在十七分钟后彻底坍塌。你们的紧急预案，考虑过这一点吗” 走在前面的张铁拳，脚步猛地一顿。他回头，眼神锐利地盯着他。 “暴君”仿佛没看到他的眼神，继续说道：“还有你们的防御阵型。用固定炮台去攻击高机动性的目标集群，能量的耗散率高达百分之七十。愚蠢的火力覆盖，除了能给你们带来一点可怜的心理安慰，没有任何战术价值。” 他每说一句，跟在张铁拳身后的几名参谋军官的脸色就更白一分。因为他们知道，这个“怪物”说的，全都是对的。 张铁拳没有再说话，只是转过头，加快了脚步。他的拳头，在身侧攥得咯咯作响。 终于，通道的尽头，那扇厚重的合金防爆门出现在眼前。 “轰——！！！” 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浪，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从门缝里喷涌而出，几乎将所有人掀翻在地。门外，就是战场。 张铁拳亲自转动了绞盘，在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防爆门缓缓升起。 一股混合着怪物腥臭和焦肉气味的狂风，瞬间灌满了整个通道。 门外的世界，是一幅真正的末日绘卷。 他们正站在西三区的城墙之上，但这里已经不能称之为“墙”了。一个直径超过五十米的巨大缺口，像一道丑陋的伤疤，横亘在眼前。那头被称为“破壁者”的毁灭级畸变体，就堵在缺口处，用它那庞大的身躯，硬生生地抗住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炮火。无数的裂爪和腐蚀兽，正顺着它打开的通道，像潮水一样涌上城墙，与守军绞杀在一起。 喊杀声，咆哮声，爆炸声，金属撕裂声……所有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能将人理智彻底摧毁的噪音海啸。 “暴君”走出通道，站在这片炼狱的边缘。狂风吹动着他黑色的短发，他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他看着下方那片血肉模糊的战场，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像是棋手俯瞰棋盘般的，绝对的冷静。 “它在保护自己的核心。”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战场的嘈杂，传到张铁拳的耳中，“那身甲壳不是它的武器，是囚笼。真正的核心，在它胸腔内的能量共振器官。你们的攻击，不仅没能伤到它，反而是在为它‘充能’。” 张铁拳的心脏，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他转过头，看着身边这个平静得不像话的少年。在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释放出来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我需要你，阻止它。”张铁拳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暴君”终于将视线从战场上收回，转向了他。他抬起自己的右手，手腕上，那个闪烁着微弱红光的能量抑制器，显得格外刺眼。 “用这个”他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讥讽，“这个小玩具，压制了我百分之九十的能量输出。你想让我用这具破烂的身体，去和那个大家伙肉搏吗” 张铁拳沉默了。他知道，这是谈判的时刻。 他从腰间掏出一把特制的秘钥，没有任何犹豫，走上前，亲自插进了抑制器的锁孔里。 “咔哒。” 一声轻响，那个束缚着“暴君”的镣铐，应声弹开，掉落在满是弹壳和血污的地面上。 在抑制器脱落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令人心悸的恐怖气息，从“暴君”的身上轰然爆发！那不是能量，不是气势，而是一种纯粹的、源自生命最顶端的……威压！ 周围正在厮杀的士兵和低阶畸变体，动作都不由自主地一滞，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他们不约而同地，将恐惧的目光投向了这个站在城墙边缘的身影。 “现在，你可以了。”张铁拳强忍着那股让他汗毛倒竖的压力，沉声说道。 “暴君”活动了一下手腕，感受着体内重新开始奔涌的力量。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提出了他的条件。 “交易尚未完成，指挥官。” 他看着张铁拳，眼神平静得可怕。 “我需要一个承诺。” “你说。” “战斗结束后，我要钢铁壁垒-7号，s级数据库的最高访问权限。” 张铁拳的瞳孔，猛地一缩。 “不可能！”他下意识地拒绝，“s级数据库里，是关于这个世界最核心的秘密！那甚至超越了我的权限！” “我不要你们的那些破烂机密。”“暴君”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屑，“我只需要一份档案。” “什么档案” “所有关于‘零号实验体’的情报。从立项之初，到最终废弃。每一个字符，每一帧影像，每一个数据，我都要。” 张铁拳死死地盯着他：“你要那个做什么” “暴君”抬起手，看了看自己那并不算强壮的手臂，淡淡地说道：“这具容器，有缺陷。我想知道，当初那些愚蠢的创造者，到底在我的‘作品’上，留下了多少不该存在的‘后门’。” 他的话，让一旁的灰鸦心头巨震。他想彻底抹除零的人性！ “吼——！！！！” 就在张铁拳犹豫的瞬间，下方的“破壁者”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它猛地人立而起，两只巨爪狠狠地拍在了城墙的缺口上！ “轰隆隆——” 他们脚下那段长达百米的城墙，在剧烈的震动中，出现了一道道狰狞的裂痕！无数士兵惨叫着坠入下方的兽潮，瞬间被撕成碎片！ 防线，即将彻底崩溃！ “总指挥！我们顶不住了！”一名军官拖着血淋淋的腿爬过来，绝望地嘶吼着。 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张铁拳身上。 张铁拳看着下方被吞噬的士兵，看着远处居民区里闪烁的灯火，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眼神冰冷的“暴君”。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了决断。 “我答应你！”他对着“暴君”，几乎是吼出来的，“只要你能守住这里！战后，s级数据库，为你开放！” “暴君”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堪称“满意”的表情。 “明智的选择。” 他话音落下，不再看任何人一眼，向前踏出一步，从百米高的城墙缺口处，纵身跃下。 他的身影，如同一颗黑色的陨石，笔直地坠向了下方那片……绝望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