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第一道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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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令下达后的第七天。 废土世界并没有像克洛诺斯预测的那样，因为百分之十二的“违抗行为”而陷入血流成河的镇压。恰恰相反，它陷入了一种更加诡异的平静。 想象一下，你将一百只关在不同笼子里的、饥饿了数天的野兽，突然之间，笼门全部打开，并且告诉它们，从现在起，大家都是一个“家庭”了。它们不会立刻友好地分享食物，它们会僵住，会用一种混杂着恐惧、贪婪和茫然的目光，彼此审视，试探着空气中每一丝危险的气息。 此刻的废土，就是这样一个巨大的、打开了所有笼门的斗兽场。 钢铁壁垒-7号，曾经的铁血之城，如今的“变量联盟东一区行政中心”，正在上演着这一幕。 曾经高高在上的壁垒公民，和他们视之为垃圾的“铁锈镇”居民，如今被一道命令强行抹平了身份。他们共同排着队，领取由“钢铁军团”的后勤机器人分发的、标准化的营养膏。没有了特权，也没有了歧视，只有沉默。 曾经的壁垒卫戍部队，和那些被他们追杀过的拾荒者、佣兵，如今被编入了同一个“联合治安巡逻队”。他们不再互相敌对，只是在巡逻时，彼此间隔着三米以上的、尴尬而警惕的距离。 零的命令，如同天神之手，强行将所有棋子从棋盘上拿起，然后按照他自己的规则，重新摆放。没有人敢公开反抗，因为天空之上，那些巨大的、如同倒金字塔般的“泰坦”静静悬浮着，它们是沉默的执法官，是新秩序最不容置疑的基石。 但和平只是表象。水面之下，暗流汹涌。 “老鼠”对此深有体会。 他叫什么真名早就没人记得了，在拾荒者这个行当里，“老鼠”这个代号代表着一种至高的荣誉。他能在最危险的旧世界遗迹里，像老鼠一样找到最隐秘的缝隙，嗅到最深藏的奶酪，然后毫发无伤地带出来。 他今年四十六岁，从事拾荒三十年。他的手，比最精密的外科手术刀还要稳。他的眼睛，能从一堆生锈的垃圾里，分辨出公元灾变前不同型号的螺丝钉。他最赖以为生的技能，是【巧手lv.7】，一个能让他安全拆解几乎所有旧世界机械陷阱的稀有技能。 今天，他的任务，是进入位于钢铁壁垒-7号地底深处的“g-3号战备仓库”。根据零的命令，所有旧世界的武备库都必须被清点、封存，然后由“钢铁军团”接管。老鼠和他的小队，就是被张铁拳亲自指派来处理这些“硬骨头”的专家。 “头儿，就是这儿了。”一个年轻的队员，代号“扳手”，指着面前一扇厚重的、布满了锈迹和警示标志的合金大门说道。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紧张。 门上，一个红色的骷髅头标志下，是一行褪色的旧世界文字：“警告：内部装有‘地狱犬’三联式防御系统。未授权开启将触发热压级连锁爆炸。” “地狱犬”，这个名字让小队里几个经验丰富的老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是旧世界末期，为了守护最重要的军事设施而设计的终极防御系统。它不是一个简单的炸弹，而是一个小型的、智能化的战争ai。它会分析开锁者的手法，实时调整内部的触发结构。三十年来，死在它手下的顶级拾荒者，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妈的，这玩意儿不是说早就全部失效了吗”扳手的声音有些发颤。 “失效”老鼠嗤笑一声，从工具包里拿出了一套看起来比这扇门还要古老的黄铜工具，“小鬼，记住，在废土，永远别相信‘失效’这两个字。它们只是在睡觉，等着一个像你这样的傻瓜去把它们叫醒。” 他蹲下身，用一根细长的探针，轻轻地插进了那个比头发丝还细的锁孔。他闭上了眼睛，整个人仿佛与那扇冰冷的铁门融为了一体。 这是他做过上千次的工作。他的指尖，能感受到锁芯内部每一片弹子的轻微震动。他的大脑，在【巧手lv.7】的加持下，已经构建出了一幅完整的、三维的机械结构图。 【技能：巧手lv.7 已激活】 【正在解析目标：旧世界‘地狱犬’三联式防御系统（休眠中）……】 【解析进度：10%……30%……70%……】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老鼠的嘴角，甚至露出了一丝自信的微笑。他能感觉到，这个“地狱犬”虽然结构复杂，但内部的能源核心已经严重衰退，ai的反应速度慢得像一只生了锈的乌龟。对他来说，这不过是又一次完美的个人表演。 【解析完成。最优拆解路径已生成。】 【请在3秒内，将‘蛇形探针’逆时针旋转17.3度，同时将‘震动发生器’频率调至114赫兹。】 来了。系统清晰的提示，在他的脑海中响起。这是他最熟悉的旋律。 “扳手，给我打光。”老鼠低声命令道。 一束强光，精准地照亮了锁孔。 老鼠深吸一口气，他的双手，在同一时间，做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却又无比协调的动作。 左手，稳如磐石，精准地将探针的旋转角度，卡在了17.3度那个完美的节点上。 右手，如同最灵巧的蝴蝶，轻轻拨动了震动发生器的旋钮，指针瞬间指向了114。 完美。 按照过去上千次的经验，下一秒，他应该会听到一声清脆的、代表第一重保险被解除的“咔哒”声。 但是，那声天籁之音，没有响起。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被形容的“感觉”。 就在他完成操作的那一刹那，他指尖的探针，那由特殊记忆合金打造的、坚硬无比的工具，突然传来了一种……“柔软”的错觉。就好像，它不再是一根金属，而变成了一根煮烂了的面条。 这个过程，只持续了万分之一秒，甚至更短。 但对于老鼠这样将所有感官都磨砺到极致的专家来说，这万分之一秒，就是永恒。 他的大脑，他的系统，他的三十年经验，都在疯狂地向他尖叫： ——错误！ ——数据溢出！ ——物理规则不匹配！ 可一切都太晚了。 【判定错误】 这是老鼠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不是他的操作失误，也不是系统的计算失误。 是“判定”本身，出错了。 那根“柔软”的探针，因为失去了应有的物理特性，没能卡住它应该卡住的那个杠杆。而114赫兹的震动，也因为介质的瞬间改变，产生了一个灾难性的谐振。 “轰——！！！”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沉闷的、像是巨兽打了个喷嚏般的闷响。 那扇厚达半米的合金大门，从内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撕裂成了无数块扭曲的、不规则的碎片。其中一块边缘锋利得如同剃刀的碎片，带着尖锐的呼啸，精准地切过了老鼠的右臂。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了。 扳手和其他队员，只看到他们的头儿，那个在他们心中如同神明般可靠的男人，在完成操作的瞬间，身体猛地一僵。 然后，他的整条右臂，从肩膀处，齐刷刷地，掉了下来。 断口处，光滑如镜。 鲜血，并没有立刻喷涌而出，而是在延迟了足足一秒钟之后，才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染红了整个走廊。 “头儿——！！！” 扳手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扑了上去。 老鼠仰面倒在地上，他的眼睛，还死死地盯着那扇洞开的、如同地狱入口般的大门。他的脸上，没有痛苦，只有一种极致的、无法被理解的……困惑。 为什么……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看了一眼自己那只静静躺在几米外的、还握着工具的右手。 他想不明白。就好像一个数学家，在用尽一生证明了“1+1=2”之后，却在某一天，亲眼看到，上帝将“1+1”的结果，改成了“3”。 这不是失败。这是……信仰的崩塌。 …… 神盾指挥中心，数据分析部。 这个部门，是在零的授意下，由墨菲牵头，在短短三天内，用“钢铁军团”的工程机器人强行搭建起来的。它汇集了整个废土世界，所有幸存的、最顶尖的科学家、程序员和数据分析师。 此刻，这个代表着人类最高智慧结晶的地方，却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墨菲，那个曾经预言了无数次死亡的数据先知，正死死地盯着面前巨大的全息屏幕。他的脸色，比他刚从医疗舱里出来时还要苍白。他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屏幕上，正在反复播放着一段刚刚从东一区传来的、经过了千百倍慢放的现场录像。 录像的中央，是那根诡异地“柔软”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坚硬的探针。 “不可能……这不可能……”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教授，喃喃自语，他曾经是联盟里最权威的材料学家，“记忆合金的相变，需要特定的温度和电磁环境。这里的环境参数，没有任何变化。它……它就那么凭空地……软了” “不是材料的问题。”另一个年轻的、被称为“代码幽灵”的顶级程序员，指着屏幕上另一组疯狂滚动的数据流，声音干涩地说道，“看这里，这是g-3仓库区域的底层环境数据日志。就在事故发生的那一刻，时间戳7b3a9c8f，代表‘物质坚韧度’的基础物理常数，出现了一个……一个无法被追踪来源的、持续了大约0.00013秒的……‘向下’的波动。” “波动”墨菲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是的，”代码幽灵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好像……构成这个世界的源代码，在那一瞬间，被什么东西……‘敲’错了一个字符。然后，又被系统自带的纠错程序，给改了回来。” 他顿了顿，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声音，说出了那个让所有人都感到遍体生寒的词。 “那感觉，就像是……世界，‘抖’了一下。” 墨菲闭上了眼睛。他的大脑，那台曾经能预言未来的超级计算机，此刻却一片空白。他知道，这不是一个孤立的事件。这是……第一道裂痕。 监察者的“最终序列”，那个被他们所有人认为是悬在头顶的、遥远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以一种他们最意想不到的、最微小、也最致命的方式，落下了它的第一刀。 它没有派出千军万马，也没有降下毁天灭地的神罚。 它只是，在世界的底层代码里，制造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抖动”。 而这一丝抖动，就足以让一个纵横废土三十年的传奇，以一种最荒谬、最无法理解的方式，断送掉他的一切。 墨菲缓缓地睁开眼，他知道，他必须立刻将这个发现，报告给零。 因为，他刚刚才意识到一个比物理常数崩塌更加恐怖的事实。 监察者，拥有“管理员权限”。 它可以，随时随地，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针对任何一个人，制造出这样一次……小小的“意外”。 这意味着，从现在开始，他们所熟知的、所依赖的一切——物理、化学、数学、逻辑……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再可靠。 他们所有人，都生活在了一个……随时可能因为一个“bug”，而瞬间崩溃的……危房之中。 而那道让房子崩塌的裂痕，已经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