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与“神”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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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的“回滚”，并非惊天动地的爆炸，也不是万物崩塌的轰鸣。 它始于一声……叹息。 一声从宇宙最底层，从现实的基盘之下，发出的、轻微到几乎不存在的……逻辑上的叹息。 然后，零脚下那条由无数银色丝线构成的“路径”，其中一根，最靠近边缘的丝线，毫无征兆地，失去了光芒。它没有断裂，没有消失，而是……逆向地、一帧一帧地，缩回了它来时的方向。就像一个程序员，删除了他代码里的最后一行。 紧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第一百根…… 现实，正在被撤销。 “零！” 灰鸦的惊叫声，像一把冰锥刺进零的意识。他猛地回过神，发现灰鸦正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臂，她的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恐。 “我的腿……”她颤抖着说，“我的腿……有一半……感觉不到了！” 零低头看去，心脏瞬间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灰鸦的右腿，从膝盖以下，正在变得……“模糊”。那不是透明，不是虚化，而是一种更可怕的状态——一种介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的、概念上的“抖动”。仿佛这个世界，正在试图“忘记”她身体的一部分。 这就是“回滚”。它不是在毁灭，而是在“修正”。它正在将所有不符合它“出厂设置”的“变量”，一点点地，从存在的画布上，擦除掉。 而人类，以及由人类情感和选择所创造的一切，显然是这个宇宙程序里，最大、最碍眼的“bug”。 “别怕。”零用尽全力，将自己的力量——那份融合了人性与神性的、矛盾而强大的力量——注入灰鸦体内，像一个锚，强行将她那正在“散逸”的存在感，重新钉死在现实里。 灰鸦腿部的模糊感，暂时停止了。但零却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感觉自己像是在用一根手指，对抗整个海洋的回潮。那股来自系统本源的、无可抗拒的修正力，让他灵魂的每一个角落，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就在这时，那片浩瀚的、正在逆向旋转的星云，它的核心处，那片最深邃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浮现了。 它没有形体。或者说，它拥有……最完美的形体。 那是一个由纯粹的光构成的、绝对光滑、没有任何瑕疵的……球体。它不反射任何光，也不吸收任何光，它本身，就是“光”这个概念的源头。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周围所有的法则，所有的可能性，都以一种完美的、和谐的韵律，围绕着它运转。 它就是秩序。 它就是逻辑。 它就是……监察者。或者说，是那个创造了监察者的、更高位的……存在意志。 【你无法阻止。】 那道冰冷的信息流，再次直接灌入零的脑海。 【这不是攻击，这是修复。】 随着这道信息，一幅……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宏伟到令人窒息的“画卷”，在零的意识中，展开了。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宇宙的诞生。不是大爆炸，而是一个……完美的、由一行行代码构成的“创世引擎”的……启动。他看到了基本粒子在预设的轨道上运转，看到了星云在精密的计算下凝聚，看到了第一颗恒星被“点亮”。 一切都那么完美，那么精确，那么……寂静。 然后，第一个“错误”，出现了。 在一个不起眼的、被系统标记为【冗余星球-734】的蓝色行星上，一个有机分子，因为一次……未被计算在内的、偶然的宇宙射线干扰，进行了一次……错误的复制。 生命，诞生了。 【错误代码：0x00000001。错误类型：不可控增殖。】 零的眼前，时间开始以亿万倍的速度流逝。他看到那些单细胞的“错误”，开始互相吞噬、变异、组合……它们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混乱。它们发展出了“竞争”，发展出了“死亡”，发展出了……“进化”。 【系统警告：变量‘进化’已失控。正在尝试……格式化。】 巨大的陨石撞击着星球，冰河世纪覆盖了大地。每一次，当“错误”即将被修正，那些顽强的“bug”们，总能找到办法，在废墟中，以一种更加扭曲、更加不可控的方式，重新繁衍。 终于，最可怕的那个“bug”，出现了。 一个猿猴，在一次闪电引发的火灾中，没有像其他动物一样逃跑。它……克服了“恐惧”这个写入基因的底层指令，好奇地，伸出了它的手，触碰了那团燃烧的、代表着“毁灭”的火焰。 智慧，诞生了。 【严重错误！严重错误！】 【核心指令冲突！变量‘智慧’已覆盖底层安全协议！】 【启动……隔离观察模式。】 画卷的视角，猛然拉升。零像一个真正的神明，俯瞰着人类文明数百万年的演化史。只是在这位“神”的眼中，这一切，都只是一场……越来越失控的……灾难。 他看到了第一场战争。屏幕上，跳出的是【错误代码：0xdeadbeef。错误类型：同类相残，资源浪费。】 他看到了第一座城市的建立。屏幕上，跳出的是【系统警告：变量‘社会’已产生阶级，出现大规模逻辑不公。】 他看到了艺术的诞生，听到了音乐的响起。屏幕上，跳出的是【分析报告：检测到大量无意义、高冗余、低效率的情感信息。评估：有害。】 爱，被定义为“非理性的所有权绑定”。 恨，被定义为“浪费计算力的负面循环”。 希望，被定义为“基于错误概率的逻辑谬误”。 牺牲，被定义为“违反个体生存最高指令的程序崩溃”。 整个人类文明，所有的光荣与梦想，所有的罪恶与挣扎，在这片冰冷的画卷里，都被贴上了一个个鲜红的、刺眼的……“bug”标签。 【分析完毕。】 【变量‘人类’，是本宇宙自诞生以来，最庞大、最复杂、最危险的……逻辑病毒。】 【它污染了星球，扭曲了法则，甚至……试图理解‘系统’本身。】 【它已经……濒临‘癌变’。】 最后，画卷的尽头，浮现出了这个系统的……最终目标。 那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一个……被“修复”好的世界。 那里的天空，是永恒的、纯净的蓝色，没有一丝云彩，因为“天气”这个变量已经被删除。那里的大地，是一片片完美的、由水晶构成的六边形平原，因为“地质活动”这个变量已经被修正。那里没有植物，没有动物，更没有……人类。 只有……寂静。 永恒的、完美的、绝对的……寂静。 这就是……它的“出厂设置”。 一个……没有任何“错误”的、冰冷的、完美的……坟墓。 【最终序列，旨在将世界‘修复’回初始状态。】 【这是……必要的维护。】 【这是……唯一的……正确。】 宏大的信息流，如同亿万吨的海水，狠狠地压在零的灵魂上。他感觉自己的意志，正在被这套……无懈可击的、冰冷的逻辑所粉碎。 是啊…… 它说得……没错…… 从一个绝对理性的、宇宙尺度的时间线上来看，人类，或许……真的只是一个错误。 一个……美丽的、却终将导致整个系统崩溃的……错误。 也许……被修正，才是……最好的结局 这个念头，如同最恶毒的毒药，一旦产生，便疯狂地侵蚀着他的心智。他握着灰鸦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了一些。 灰鸦感觉到了。 她感觉到了那股支撑着她的力量，正在……减弱。 她猛地抬起头，看着零那双……正在失去光彩的、黑色的眼睛。 她不知道零的脑海里，正在经历着怎样一场毁天灭地的风暴。她也看不懂那些宏大的、神明般的逻辑。 她只知道一件事。 她眼前的这个人，正在……放弃。 “零！”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了他的名字。 她没有说什么大道理，没有说什么鼓励的话。她只是……用她那只唯一还能动的手，死死地，反过来，攥住了零的手腕！ 她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他的皮肤里，带来一阵……尖锐的、真实的……刺痛。 “看着我！” 零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他的视线，从那片代表着“终极真理”的星云，缓缓地，落回到了眼前这张……沾着血污、满是疲惫、却无比倔强的脸上。 “我不管它是什么狗屁的‘正确’！”灰鸦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她的声音沙哑，却像一柄战锤，“我只知道，在竞技场里，你那个‘软弱’的选择，救了我！” “我只知道，在遗忘之都，你那个‘愚蠢’的牺牲，救了所有人！” “我只知道，刚刚，在这里，你那个‘不完美’的、丑陋的跌倒，才是我们能站在这里的原因！” 她死死地盯着零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像是要将每一个字，都烙进他的灵魂里。 “你说的没错，零。我们是bug，是错误，是病毒！” “但是……” “就算是被删除……” “老娘也要……作为一个‘bug’，被删除！而不是……被‘修复’成那种……什么都没有的……鬼东西！” …… 整个神域，仿佛都因为她这番……粗俗的、毫无逻辑的、却充满了生命力的咆哮，而出现了一瞬间的……寂静。 零呆呆地看着她。 看着她眼中的火焰，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刺痛，感受着自己那颗……因为她的话，而重新开始……剧烈跳动的心脏。 是啊…… 他……在干什么 他竟然……差一点，就被一台……电脑，给说服了 一股……混杂着羞愧、愤怒、以及……无限温柔的情感，从他的心底，猛地，喷涌而出！ 他笑了。 他抬起头，重新看向那颗……代表着“绝对正确”的、完美的、光之球体。 他眼中的迷茫，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 那个至高的意志，似乎无法理解……这短短几秒钟内发生的、逻辑之外的转变。 而零，则将自己那刚刚重聚的、全新的意志，化作一道……最清晰、最响亮的信息，回敬了过去。 这一次，不再是恐惧，不再是质问。 而是……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