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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始终沉浸在心神的震荡中,甚至都没察觉自己是怎么跟着黄骨队伍走入了第二轮试炼场。 那是一片铺展于山腰的平台,四周布满结界,天地灵气被生生压制,连风声都似乎被斩断了。 结界内毫无遮蔽,无林木、无山石,唯有外围一圈,立着各式凡人兵器—— 长剑、斧头、长枪、钢鞭、铁棍,寒光逼人,森然如墓碑。 周围的黄骨童男童女皆面面相觑,无人言语。 他们是此次试炼中最底层的存在,此刻被丢入这样一个冷酷的场所,心中尽是茫然与惶恐。 唯有一个人,与众不同。 在人群正中,一个穿着暗金道袍的十岁男童负手而立,眼神冷得像是从来没笑过。 正是那名天骨少年——石荒。 他原可直接入幻仙门,甚至入四峰亲传,却偏要踏入试炼场,随黄骨一道接受生死筛选。 周围有些黄骨童子想靠近他,哪怕只是寒暄两句,结交一点关系,却在接近那一步时被他一眼逼退。 那一眼,像是看一群蝼蚁。 一些年纪大些、身体健壮些的少年忍不住冷哼:天骨又怎样终归是个孩子。 等下场上见真章! 陆离自然远远避开了那人。 这人身上,危险得不像个孩子。 他想起那位黄仙真人特意送出的玉符,不用想也知道,那是某种强大的护身术宝。 ——试炼可以无情,但若真伤了他,恐怕死的不是天骨,而是动手的人。 这时,场上空中,一道剑光自天际划落,齐观子御剑而立,声音如冷铁落地: “黄骨弟子,共计四百九十六人。” “我幻仙门,只收两百。” 话音刚落,场中一阵波动。 有人高声问道:“请问第二轮试炼的规则为何” 齐观子面无表情,吐出四字: “——没有规则。” 他负手立于高空,袖袍扬起,寒声落下: “限你们一日时间,场中最后留存者,不得多于两百。” “手段不限,胜者入门,败者淘汰。” “若至日暮仍超额——全数驱逐。” 这句话如重锤落地。 有孩子当场脸色发白,脚下一软,跌倒在地;有的吓得浑身颤抖,连兵器都没敢伸手去碰。 一名瘦小少年咬着牙开口:“那若是……不想打了,能不能退出” 齐观子不作表情,只挥了挥手。 下一刻,几名黄衣弟子从场边现身,将那少年带走。 “现在放弃,还能活着走下山。” “但试炼一旦开始……生死自负。” 此话之后,陆续有人退出,哭着、颤着、咬牙着被带出场外。 短短一炷香,便去了数十人。 场中只剩四百三十余。 这些人,眼神变了,气息变了——带着狠,带着赌,带着求生的渴望。 陆离知道自己若不迅速武装,将会变成第一个被猎杀的目标。 他转身,扫视兵器架。 长枪太重,铁棍太硬,斧头太慢,刀太短…… 他目光一顿,落在一柄长剑上。 古意斑驳,重心前倾,尚算轻盈。 他握住剑柄,双手才堪堪将其举起,虎口微颤,掌心已沁出汗水。 但他没有退。 瘦小的身影立在角落里,单手撑剑,目光一瞬未移。 他明白,今日若死,尸体也不过被人踢进山沟里,没人会记得他叫陆离。 试炼未起,杀机已浮。 齐观子的那番话早已传遍整座试炼台,而随着最后一缕放弃者被带出,场中终于变得真正安静了。 那是一种风暴前的静。 人群中,那些年纪稍长、身体强壮的少年开始有了动作—— 一个个走向兵器架,选起趁手的兵器。 有人抓起单手战锤,虎躯震荡,挥舞得虎虎生风; 也有人手持斧头、短枪、铁鞭,脸上再无童稚,而是活脱脱一个成年人的杀意。 最惹眼的,仍是那位站在场中央的天骨少年——石荒。 他伸手取下一杆赤银长枪,随手一掂,枪身如蛇游龙。 他并未言语,只是缓缓扫视四周。 ——这一眼,场中再无人敢接近他五步之内。 有少年自诩体壮,试图靠近几步,就被他扫来的一眼逼得心口发寒,连忙倒退。 “……不对劲,这孩子,不像十岁。” “是个怪物。”有人低声咬牙。 试炼场角落,那些年纪偏小、身形瘦弱的女童脸色愈发惨白。 有人忍不住哭出声,有人瑟缩在原地发抖。 但也有聪明的,开始四下找寻那些“能活下来”的人。 女性在十岁左右,发育甚至比男孩还要好,体魄更加强壮。 一些发育较早、个头高挑的女童很快聚拢起来,组成了小小的“女子阵营”,互相鼓励、互相结盟。 更多的,则挤向那些体魄出众的男孩身边,企图寻求庇护。 其中甚至有人轻声撒娇、拉袖子、露出谄媚的眼神,像是在赌一线生机。 场面……像极了乱世中的求生。 而那些身强力壮的男童,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眼神中早已藏着试探与杀机。 谁都知道,第二轮,不是组队取胜,而是活到最后。 眼下的盟友,日暮前或许就会变成手中刀下的猎物。 就在这时—— 陆离感觉到有人轻轻拉了拉自己的破布衣。 他回头一看,是个约莫十岁的小女孩,脸上脏兮兮的,眼神怯生生,握着衣角的手在发抖。 她声音轻得像蚊子:“哥……哥哥,我……我不想死。” 她瘦得像根竹签,穿着单薄的棉衣。 陆离刚才就注意过她。 她曾试图靠近好几波人——不论男童女童,都被赶开了。 太弱了,跟着她,只会被拖累。 陆离目光低垂,盯着她一瞬。 然后,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沉: “走开。” 小女孩怔了一下,眼神中的一线希冀缓缓熄灭。 陆离看着她失落转身,心中并非无动于衷。 可他知道—— “我尚且不能保自己,又怎么带一个几乎不可能活下去的人” “这不是冷血,是现实。” 那女童怔在原地,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熄灭,像是刚燃起的烛火,被风吹熄了。 她退了半步,却没离开,只是咬着唇,小声说: “……我不能放弃。” 陆离没有转头,冷冷开口: “你这种身体,这种力气,这种胆子——几乎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你晋级无望,现在退出,还能保命。” 他语气依旧平静,仿佛并非劝说,而是在陈列一件注定的事。 那女童怯生生地攥紧手中破布,眼神中却浮现一丝倔强。 “爷爷……为了我能参加试炼,把家里所有东西都卖光了。” “说这是我们家的……唯一机会。” 她抬起头,声音发颤: “若我放弃了,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陆离眉心轻动,心中悄然浮现一道身影—— 初试时,那个死死抱着孙子的老者,跪地不起,头磕出血,最终被黄衣弟子一剑斩杀。 他终于明白,那人愿死不退,是因试炼资格的代价,早已重到无法承受。 也终于明白,仙道之途,哪怕只是一个试炼的入场券,对那些凡人散修而言,都是倾尽家产、掏空希望的孤注一掷。 “为了这虚无缥缈的仙路啊……”陆离暗叹。 这条路——比命更贵。 他终究没有再说赶人。 只道: “可以跟着我。” “但记住——我不会救你。” 他语气无比平静,却如生死约定。 女童先是愣住,随即脸上浮现难以置信的喜悦,连连点头,急忙从兵器架上挑出一把最轻的短剑,紧紧跟在他身后。 她瘦弱的身体几乎贴着陆离的背影,却不敢靠太近,只是小心翼翼地留着三步距离。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陆离心中忽然响起一声轻飘飘的嗤笑。 ——是秋月仙子的声音。 那笑声轻柔得仿佛一缕风,缠绕在识海边缘,却冷得像蛇信划过脊骨。 没有话语,只有笑。 仿佛在嘲讽: “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小黄骨,也想带人走出这杀场” 声音倏然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陆离神色未变,只是眉目微沉,缓缓将手中的剑举于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