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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平澜院内只余下几盏昏黄的灯笼,在廊下投下摇曳的光影。 夏挽因日间思绪纷杂,加之有孕在身,并未早早安寝,只披了件外衫坐在窗边软榻上,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出神。 忽然,一阵极其轻微、却又带着急促的叩门声打破了夜的宁静,像是受惊的小鼠在慌乱地抓挠。 “谁”凌花立刻警觉地走到门边,低声问道。 门外传来一个颤抖得几乎不成调的女声,带着哭腔:“嫂嫂子,是我,嫣然求求你,开开门” 夏挽眉头微蹙,示意凌花开门。 门扉刚开一道缝隙,一个纤细的身影便如同惊弓之鸟般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随即“噗通”一声跪倒在夏挽面前的地上,来人正是侯府嫡女李嫣然。 只见她头发散乱,往日里娇艳明媚的脸庞此刻苍白如纸,毫无血色,一双漂亮的眼睛红肿得像核桃,里面盛满了巨大的恐惧和未干的泪痕。 她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寝衣,外面随意裹了件斗篷,显然是仓促跑出来的,连鞋袜都未穿好,露出冻得青白的脚踝。 “嫂子!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李嫣然抬起泪眼,一把抓住夏挽的裙摆,像是抓住了茫茫大海中唯一的浮木,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泛白,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 夏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一下,随即示意凌花关上房门,并去门外守着。 她伸手欲扶李嫣然起来,语气尽量平和:“嫣然,你先起来,有话慢慢说。发生何事了” 李嫣然却固执地跪着不肯起,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滚滚而落,声音破碎而充满绝望。 “嫂子我害怕,只要我一睡着就会做噩梦。我娘我娘她不是乱兵害死的!她是被张姨娘害死的!我我亲眼看到的!” 夏挽心中猛地一沉,白日里那份模糊的怀疑,此刻被李嫣然亲口证实。她稳住心神,低声道:“别急,你慢慢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嫣然像是陷入了那夜最恐怖的回忆之中,眼神涣散,语无伦次地开始叙述。 “自从自从母亲和哥哥失势被关起来,我知道母亲还想害二哥哥我劝不了他们了,我真的劝不了 我怕被他们连累,只好装病,躲在自己的院子里不敢出来。 兵乱那天晚上,我心神不宁,睡不着,听到外面乱糟糟的,又听说哥哥跑出去了我害怕,就跑去找母亲” 她喘息着,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窒息:“我们我们刚在藏寿院说了没几句话就就听到外面有人来了! 母亲慌忙把我推到床底下藏着我我就躲在里面,大气都不敢出” “然后然后我就听到张姨娘进来了!我认得出来张姨娘的声音,她和母亲吵了起来,声音很凶 再然后我我从床底的缝隙里看到看到张姨娘和母亲撕扯,张姨娘突然掏出匕首,连续捅了母亲两刀!血好多血然后就听到她跑出去的脚步声” 李嫣然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再次看到了那血腥的一幕。 “我我看着母亲倒在地上,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就那样圆瞪着,直勾勾地看着我藏身的方向 她在看着我啊!嫂子!她在看着我!我当时吓得魂都没了,死死咬住自己的手,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后来后来我也不知道是太害怕还是怎么,就晕了过去” “等我醒过来” 李嫣然的哭声变成了绝望的呜咽,“藏寿院里已经没有人了外面到处都是尸体,丫鬟婆子们死的死,跑的跑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连滚带爬地跑回自己的院子,一直躲着,直到直到父亲回来”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夏挽,那张年轻姣好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全然的崩溃与乞求。 “嫂子,我都知道!母亲死了,哥哥也死了!父亲如今眼里只有李淡,只有侯府的未来! 我我一个失了母亲和兄长依仗的嫡女,在他心里算什么如果我跑去告诉父亲,是张姨娘杀了母亲。父亲他会信我吗 就算信了,他会为了一个已经死了的、还曾试图谋害他另一个儿子的女人,去处置即将成为新世子生母的张姨娘吗 他不会的!他只会嫌我碍事,为了掩盖丑闻,为了侯府的‘安稳’,他可能会杀我灭口,或者随便找个借口把我送到远远的庄子上,让我自生自灭!” 李嫣然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刀子,剖开了侯府繁华表象下最残酷的现实。 她紧紧攥着夏挽的衣角,哭泣着说道: “等到张姨娘被扶正,成了名正言顺的侯夫人,她怎么可能容得下我这个原配夫人的嫡女到时候,她随意找个不堪的人家把我打发了,我这一生就真的毁了! 嫂子,求你看在我们姑嫂一场,看在我叫你这声‘嫂子’的份上,救救我!帮我找个稳妥的人家,让我尽快嫁出去,离开这里!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一条活路!” 夏挽静静地听着,看着眼前这个几乎被恐惧和绝望压垮的少女。她能感受到李嫣然那份深入骨髓的战栗,那份对生存最卑微的渴望。 沉默在室内蔓延,只有李嫣然压抑不住的啜泣声。 许久,夏挽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低沉而清晰:“你不想报仇么” 李嫣然猛地摇头,泪水飞溅:“不想!我不敢想!我只要活着!” 她凄惨地一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嫂子,如今这府里,我能求的只有你了!我不想报仇!我拿什么报仇 我一无人脉,二无权利,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我这一身的荣耀、未来的姻缘,都系在南昌侯府这四个字上!离开了侯府,我什么都不是! 我我只是个贪生怕死的可怜虫,我只想活着,我只想能体体面面地嫁出去,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苟延残喘地过完下半生就好!” 夏挽看着她,目光复杂。复仇需要力量,而李嫣然,什么都没有。她的选择,虽然显得懦弱,却是在这绝境中,唯一能为自己争取的、现实的生路。 夏挽伸出手,这一次,坚定地将李嫣然从冰冷的地上扶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身侧的榻上。 “我明白了。” 夏挽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承诺,“你放心,我会帮你留意。待出了孝期,我会尽力为你周旋,寻一门妥当的亲事,让你安稳出嫁。” 听到这句承诺,李嫣然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在榻上,随即又挣扎着起身,再次跪倒在地,对着夏挽重重磕了一个头。 “谢谢嫂子!谢谢嫂子!” 然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中颤抖着摸出一件用帕子紧紧包裹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柄打造精巧、血迹已被粗略擦拭过,却仍能在烛光下看到暗沉污渍的匕首! “这这是那日张姨娘行凶后,慌乱中掉落的我我偷偷藏了起来。” 李嫣然将匕首捧到夏挽面前,如同捧着一个烫手的山芋,又像是一份献上的投名状,“这个交给嫂子。或许或许日后有用。” 夏挽目光一凝,看着那柄沾染了侯夫人鲜血的凶器,沉默片刻,终是伸手接过。 “凌花。”她轻声唤道。 一直守在门外的凌花应声而入,看到眼前情景,亦是心惊。 “收起来。” 夏挽将匕首递给凌花,语气平静无波,眼底却是一片深沉的暗涌。 凌花会意,用帕子重新将匕首仔细包好,妥善藏起。 李嫣然见夏挽收下了匕首,仿佛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事,整个人都虚脱了。 她再次向夏挽道谢,然后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踉跄着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