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冲刺与暗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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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正式报名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湖面，激起的波澜席卷全城。 王钦的生活变成了图书馆、家、两点一线的高速运转轨道。时间被切割成以分钟计算的碎片，每一片都浸透着公式、定理、古文和政治论述。 那本《数理化自学丛书》几乎被他翻烂，书页边缘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和引申。张老师给的习题集做了不下三遍，每一道错题都被反复研磨。他自己整理的时事政治小册子，更是每天早起必背的内容。 李素芬变着法儿地给儿子增加营养。有限的肉票和鸡蛋几乎全进了王钦的肚子。家里那台红灯牌收音机，除了定时收听新闻，其他时间都保持安静，生怕打扰他学习。 王建国的气色也好了不少，或许是看到了希望，或许是进口药确实起了作用，咳嗽减轻了很多，甚至能在炕上坐起来待一会儿。看着儿子伏案苦读的背影，他浑浊的眼里常常流露出欣慰和愧疚交织的复杂情绪。 王娟也懂事得让人心疼，放学回家就安静地写自己的作业，或者帮母亲做家务，从不去吵哥哥。 整个家庭的重心，都围绕着王钦的高考而运转。 外部世界同样喧嚣。 知青们纷纷回城复习，引发了短暂的住房和粮食紧张。各个中学组织的补习班人满为患，一票难求。但凡有点学问的人都被拉去讲课，张老师就忙得脚不沾地。 王钦没有去挤补习班。他有自己的节奏和规划，图书馆和家就是最好的复习场所。 偶尔，他也会感受到无形的压力。 街道王主任特意来家里慰问了一次，说了些鼓励的话，但眼神里多少带着点审视，似乎想看看这个曾经被“举报”的青年是否真的能一飞冲天。那个孙干事，远远看见他，则会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王钦对此一概无视。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他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应对复习中的难点和与林晓霞的短暂交流上。 林晓霞显然也拼尽了全力。她脸色更加苍白，但眼睛里的光芒却越来越亮。她基础不错，尤其是语文和政治，但数学是明显的短板。 每次她来图书馆还书借书，总会“恰好”遇到王钦，然后低声请教一两个问题。王钦的讲解清晰透彻，总能让她茅塞顿开。 一次，王钦看她手指冻得通红，还在不停地演算，便将自己多余的一个暖手壶（上次去公社卖货剩下的）递给她，借口是“图书馆发的福利，多了一个”。 林晓霞愣了一下，脸颊飞起两朵红云，犹豫片刻，还是低声道谢接了过去。此后，那个暖手壶似乎就常在她手边了。 两人之间的话依然不多，但一种基于共同奋斗而产生的理解和亲近，却在无声地蔓延。 然而，就在高考前十天，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再次袭来。 这天下午，王钦正在图书馆角落专心背政治，刘主任脸色凝重地找到他。 “王钦，你来一下。” 王钦心里咯噔一下，跟着刘主任来到办公室。 办公室里，还坐着两个穿着蓝色中山装、表情严肃的中年人，一看就是机关干部。 “王钦同志，我们是区招生办公室的。”其中一人开口道，语气公事公办，“我们接到群众反映，说你利用在图书馆工作的便利，窃取内部学习资料，甚至可能提前泄露高考试题，为自己谋取不正当优势。请你解释一下。” 泄题！ 王钦瞳孔一缩，心中瞬间涌起巨大的荒谬感和愤怒！这顶帽子扣得太大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足以彻底毁掉他的考试资格甚至前途！ 刘主任在一旁急忙解释：“两位同志，这绝对是误会！王钦同志工作认真负责，他看的那些旧书刊，都是我允许他带回家甄别整理的，不存在窃取！更别说泄题了，试题还在首都印着呢，我们一个小小的市图书馆怎么可能有” 王钦迅速冷静下来。他知道，这绝不是简单的误会，而是又一次恶意的举报！而且这次更加阴毒，直接瞄准了他的命门！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平静地看向那两位干部：“两位领导，我不知道是谁举报的，但这完全是诬蔑。我在图书馆工作，接触的都是公开出版物和过期的旧书刊，这一点刘主任可以作证。至于所谓的‘内部资料’……” 他顿了顿，从随身携带的书包里拿出那几本《物理学报》和《数学通报》，以及那本自己手写的《难题精析》。 “领导说的，难道是这些吗这些都是六十年代的公开学术期刊，以及我自己根据公开资料整理的习题集。如果钻研这些过期期刊和自己总结习题也算‘窃取内部资料’，那我无话可说。” 他的语气不卑不亢，有理有据，将所谓的“内部资料”定义为公开甚至过时的东西，瞬间化解了指控的严重性。 那两位干部拿起那几本散发着霉味的期刊和手写本翻了翻，脸上的严肃表情缓和了不少。他们都是文化人，自然看得出这些东西的价值和性质。 王钦趁热打铁：“刘主任可以证明我的工作表现。我的高中班主任张老师也可以证明我的学习态度。我所有的复习，都是基于公开渠道获得的资料和自身的努力。如果因为努力学习而受到猜忌和诬告，那我真的不知道恢复高考的意义何在” 他这番话，隐隐将问题提升到了否定高考政策的高度，让两位干部神色一凛。 为首的干部合上本子，语气缓和了许多：“王钦同学，你不要激动。我们也是接到举报，按规定进行核实。既然情况清楚了，是一场误会，那就没事了。你继续安心复习，准备考试吧。” 他又对刘主任说：“刘主任，给你们工作添麻烦了。” 一场危机，再次被王钦冷静沉着地化解。 送走招生办的人，刘主任叹了口气，拍拍王钦的肩膀：“树大招风啊。小王，专心备考，别受这些事影响。” 王钦点点头：“谢谢刘主任。” 但他心里明白，这件事绝不会这么简单结束。那个躲在暗处的举报者，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他，其心可诛！ 是那个孙干事还是…… 王钦眼中闪过一丝冷厉。他现在没时间理会这些宵小，一切等高考结束后再说。 当务之急，是调整心态，不能被这件事影响复习节奏。 他回到座位，深吸几口气，强行将愤怒压下，重新投入到书本之中。 意志，在压力的磨砺下，变得更加坚韧。 高考的脚步，越来越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