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播种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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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事会会议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无形的硝烟。环绕着红木长桌，华创电子的董事们神色各异，而争论的焦点，正是王钦面前那份厚达五十页、倾注了他数月心血的《关于共建校企联合实验室的可行性报告与规划》。 港资方的代表李总，一位精明务实、惯于用财务数据衡量一切的投资人，用手指关节敲击着计划书的封面，语气尖锐，毫不留情：“王总，我欣赏你对技术的前瞻性，也理解你希望提升公司核心竞争力的初衷。但是，每年投入数百万的真金白银——这几乎是我们目前年利润的百分之十五！去支持一些在三五年内，甚至更长时间都可能看不到任何商业产出的所谓‘基础研究’，这对于我们股东而言，风险是否过于巨大回报周期是否长得不可接受” 他环视一周，试图争取其他董事的认同：“我们华创目前的业务增长非常健康，教育和工控两条线势头良好。为什么我们不能集中资源，好好巩固和扩大现有的市场份额，赚取更稳定、更看得见的利润这才是对股东负责的态度！” 会议室里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王钦身上。他早已预料到会有这番激烈的质疑，脸上看不出丝毫愠怒或慌乱。他没有立刻进行情绪化的反驳，而是不疾不徐地操作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将预先精心准备好的数据和图表投射到巨大的幕布上。 “李总，各位董事，你们的问题非常关键，也正是这份计划书想要核心回答的。”王钦的声音沉稳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逻辑力量，“请大家先看第一组数据——这是我们华创过去三年主要产品线的毛利率变化曲线。” 蓝色的曲线图清晰地显示，虽然销售额的红色柱状图节节攀升，但代表利润空间的蓝色曲线却呈现出缓慢但持续的下滑趋势。 “可以看到，销售额在增长，但我们的毛利率却在持续被侵蚀。为什么”王钦自问自答，目光扫过每一位董事，“根本原因在于，硬件产品的同质化竞争越来越激烈。当大家的电脑用的都是英特尔的cpu、微软的dos、类似的主板和内存时，竞争的核心最终会不可避免地滑向最残酷的价格战。而我们，因为没有核心元器件和底层技术的定价权，只能被动承受这种挤压！” 他切换幻灯片，展示了另一组更触目惊心的数据：“这是我们过去三年，向英特尔采购cpu、向微软采购dos操作系统授权，甚至向日本厂商采购高端电容、电阻等基础元器件的成本曲线。几乎每年，这些采购成本都在刚性上涨。而与此同时，迫于市场竞争，我们的整机产品平均售价，却在逐年下降。我们的利润空间，正在被上游的核心技术供应商和下游的激烈市场竞争，上下两头无情挤压！这种趋势，如果得不到扭转，我们的路只会越走越窄！” 会议室里变得更加安静，只能听到投影仪风扇发出的微弱嗡鸣。一些原本倾向于支持李总的董事，也开始露出沉思的表情。王钦用最直观的财务数据，揭示了繁荣表象下的深层危机。 “再看这个，”王钦放出了一张他委托专业机构绘制的全球科技产业演进趋势图，“从大型机到小型机，再到个人电脑，每一次技术浪潮的迭代，都会带来产业格局的彻底洗牌。跟不上节奏的巨头也会轰然倒下。那么，下一个技术浪潮是什么可能是网络互联，可能是多媒体，也可能是我们现在还无法清晰描绘的东西。但可以肯定的是，没有前瞻性技术储备、只埋头于当前应用的企业，在未来剧烈的技术变革中，一定会被无情地淘汰！” 最后，他将话题引回那份厚重的计划书，语气变得愈发坚定而充满感染力：“所以，各位，我们现在计划投入的这笔资金，它不是一项简单的成本支出，它是一笔战略投资！是对华创电子未来生存权和发展权的投资！是我们能够与国内最顶尖的学术大脑建立连接，共同探索甚至尝试定义下一代技术标准的、至关重要的入场券！” 他稍微放缓语速，让每个字都更有分量：“也许，在三五年内，我们确实看不到这个实验室产生直接的可观利润。但是，它能为我们指明未来十年的技术方向，能为我们培养和吸引属于自己的高端研发人才，甚至有可能孵化出颠覆现有市场格局的拳头产品！从长远来看，这笔战略投资的价值，远比我们盲目扩张低附加值的生产线、或者陷入无休止的价格战泥潭，要高得多，也明智得多！” 他环视全场，目光灼灼，仿佛能点燃空气：“华创，不能只满足于做一个优秀的‘追随者’和‘应用者’。我们必须要有勇气，有魄力，尝试去做核心技术的‘参与者’，甚至在未来，成为某些细分领域技术标准的‘定义者’！这，才是华创能够基业长青的根本！” 一番结合了数据、趋势分析和宏伟愿景的激情陈述，层层递进，有理有据，深深打动了不少原本持中立或观望态度的董事。他们看到了王钦并非盲目冒进，而是基于深刻的行业洞察和危机感做出的长远布局。 最终，经过又一轮激烈的讨论和利弊权衡，董事会进行投票，以微弱的优势，勉强通过了第一期为期三年、每年投入两百万元的联合实验室建设计划。但附加了严格的条件：要求王钦必须每季度向董事会详细汇报研发进展，并且必须设定清晰的、可量化的阶段性技术目标，以确保投入的有效性。 走出会议室，王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的衬衫已被汗水微微浸湿。他知道，这仅仅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说服董事会只是拿到了“准考证”，真正的难题还在后面。但无论如何，通往未来的大门，总算被他推开了一道缝隙。 拿到“许可证”的王钦，立刻化身成为最高效的执行者。他亲自带队，组建了包括技术、法务、财务核心成员的谈判小组，开启了密集的“高校穿梭”模式。北上北京，叩响清华大学微电子所和计算机系的大门；西去成都，与电子科技大学的专家们交流；东赴杭州，与浙江大学嵌入式系统领域的权威教授会谈。 谈判的过程，远比想象中更加复杂和曲折。高校有高校的体制壁垒和考核导向，教授们有自己专注的研究兴趣和对于产业界合作惯有的顾虑。王钦面对的不再是锱铢必较的商人，而是严谨甚至有些固执的学者。他展现出了极大的诚意和罕见的耐心，反复强调华创的合作理念：“我们不是来简单地‘购买’技术或者‘委托’开发，我们是希望与学界‘共建’未来，共同探索。” 他郑重承诺：尊重学术研究的自身规律，不急于求成；共享合作产生的知识产权，保障高校和科研人员的合法权益；提供真实的产业应用场景、稳定的经费支持以及中试转化的平台。他邀请教授和博士生们到深圳华创参观，让他们亲眼看到技术是如何转化为产品、服务社会的。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王钦的远见、诚意和扎实的准备工作，最终打动了这些学术界的精英。经过多轮艰苦而细致的磋商，华创电子先后与清华大学微电子学研究所、浙江大学计算机学院成功签署了共建“华创-清华微电子联合实验室”和“华创-浙大嵌入式系统联合实验室”的战略合作协议。 消息一经传出，在国内的电子产业界和学术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一个规模并非顶尖的民营企业，竟然有如此大的魄力和战略眼光，以如此扎实的方式投入前瞻性的基础研究与共性技术攻关，这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的中国，实属凤毛麟角，堪称一个标志性事件。 王钦兑现承诺，从清华挖来的一位在信号处理领域颇有建树的博士后，被任命为清华微电子联合实验室的日常运营负责人；而浙大实验室则由一位从浙大引进的、富有经验的副教授负责。王钦本人则亲自担任两个实验室管理委员会的主任，确保研发方向与公司战略紧密相连。 更为重要的是，实验室的实体地址，并没有设在华创深圳的厂区内，而是分别设立在了清华园和浙大玉泉校区附近。王钦坚持这一点，旨在让研发人员能够最大限度地浸润在高校浓郁的学术氛围中，方便地利用高校顶尖的图书馆、实验设备和最前沿的学术交流资源，同时也能更紧密地与导师和研究生团队协作，形成一个开放、流动、充满活力的创新生态。 很快，一个个具体而富有挑战性的研发课题被正式确立并启动了：面向工业自动化的数字信号处理芯片（dsp）架构设计与关键算法研究；基于开源内核的嵌入式实时操作系统的深度优化与稳定性加固；自主定义的工业现场总线通信协议栈开发…… 王钦深知，这些播撒下去的“种子”，大多需要长时间的孕育，需要精心的呵护，不可能立刻长成参天大树，转化为财务报表上的数字。但他内心无比坚定地相信，只要找对了土壤，把握准了方向，并给予持续不断的投入和耐心，总有一天，这些深耕不辍的努力，会绽放出绚烂的科技之花，结出足以改变企业乃至行业命运的硕果。这盘棋，他愿意下，也下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