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傲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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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的暖阁内,炭火烧得正旺。 宴席的喧嚣已经散去,空气里只剩下淡淡的酒气和沉香混合的味道。 环汔换下龙袍,只着一身明黄色的常服,靠在铺着厚厚软垫的宝座上,揉着发胀的额角。 他的面前,摊着一张礼单。 最上方,“燕国公冯渊,捐银五万两,粮一万石”的字样,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殿门被轻轻推开,三个身影鱼贯而入,躬身行礼。 刑部尚书唐哲、礼部尚书张居南。 以及,皇帝的老师,内阁首辅,胡易阳。 这三人,才是环汔真正的心腹。 “都坐吧。” 环汔的声音,透着一股疲惫。 三人谢恩落座,却都挺直了腰背,不敢有丝毫松懈。 沉默。 良久的沉默。 最后,还是年纪最长的张居南,缓缓开了口。 “陛下,可是在为燕国公之事烦心” 环汔没有否认,他用手指,轻轻敲击着那张礼单。 “五万两白银,一万石粮草。” “他倒是真舍得。” 刑部尚书唐哲立刻接话,他的脸色有些激动,又有些忧虑。 “陛下,这笔钱粮,解了西北的燃眉之急。但此人……此人出手如此阔绰,其心难测啊。” 首辅胡易阳为人老成,思虑更深。 “陛下,臣以为,关键不在于他捐了多少,而在于他为何要捐。” “他今日在殿上,等于是将忠顺王的面皮,狠狠踩在了脚下。” “自从上次忠顺王参了冯渊。他两彻底闹掰了。” “此举,看似是向陛下表忠,实则,也是一种自保。” 环汔睁开眼,眼中精光一闪。 “朕担心的,是他是否会倒向另一边。” 另一边,指的自然是退居深宫的太上皇。 胡易阳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声音平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陛下多虑了。” “臣本以为他已是太上皇的人了。” “但这几个月一直着人留意燕国公府的动向。” “冯渊自被免去京营节度使一职后,深居简出,除了与北静王有过数次往来,再未与任何宗室武勋过从甚密。”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最要紧的是,他一次也未曾去拜见过太上皇。那些随太上皇征战过的老将军们,也并未登过他的门。” “此人,如同一匹傲虎,桀骜不驯,不肯轻易依附于任何人。” 环汔的脸色,稍稍缓和。 “那依老师之见,该如何处置此人” 胡易阳站起身,走到殿中。 “猛虎出笼,则伤人。若久困于笼,则锐气尽失,再无用处。” “陛下如今既已将他这头猛虎的爪牙拔去,不妨,再给他一个小一些的笼子。” “给他一个不高不低的位置,既能让他做事,又能将他放在眼皮子底下,时时观察。” 环汔来了兴趣。 “什么位置” “就去唐阁老手下,”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 胡易阳一字一句地说道。 “此职,正六品,官阶不高,无权调动京营大军,却总揽神京治安巡防之责。” “京城之内,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同样,他的任何举动,也都在陛下的掌控之中。” “若他真心为陛下效力,此地便是他的试金石。” “若他心怀不轨,五城兵马司,便是捆住他的第一道锁链。” 环汔的眼中,渐渐亮了起来。 他看着胡易阳,脸上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切的笑容。 “就依老师所言。” “传朕旨意,拟旨。” ----------------------- 子时,夜深。 一骑快马,在燕国公府门前停下。 宫中派来的太监夏守忠,一路疾行,脸上还带着寒霜。 冯渊刚送走林黛玉,正准备回书房。 管家匆匆来报,说宫里来人了。 他走到前厅,那夏守忠正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毕恭毕敬地等着。 “燕国公冯渊,接旨。” 冯渊撩起衣袍,跪倒在地。 “臣,接旨。” 夏守忠尖细的嗓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燕国公冯渊,忠勇体国,朕心甚慰。然其年富力强,不宜久闲。特授尔为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掌京城巡防之要,望尔恪尽职守,不负圣恩。钦此。”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 冯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臣,领旨谢恩。” 他双手接过圣旨,站起身。 猴三早已会意,递上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冯渊亲自将荷包塞进夏守忠手里。 “有劳公公深夜跑这一趟。” 那太监捏了捏那荷包的厚度,脸上的笑容越发谄媚。 “为陛下和国公爷效劳,是奴才的福分。” 他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冯渊拿着那卷圣旨,在手中掂了掂。 不重。 却像一个无形的枷锁。 ----------------------- 紫菱洲。 迎春已经熄了灯,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忽然,她听到院门被推开的轻响。 紧接着,是沉稳的,熟悉的脚步声。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是他。 他今天怎么会来这里 还以为他会去黛玉房里呢。 迎春连忙起身,胡乱披上一件外衣,刚想去点灯,房门便被推开了。 一道高大的身影,裹挟着一身夜的寒气,走了进来。 月光从他身后照入,将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又长又黑。 “爷……” 迎春怯怯地唤了一声。 冯渊没有应声。 他随手将那卷明黄的圣旨,扔在了桌上。 “啪”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惊得迎春身子一颤。 她看见了他手中的东西。 那是圣旨。 她不懂朝堂上的事,却本能地感觉到,他今夜的心情,很不好。 冯渊一步步向她走来。 迎春下意识地向后退。 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床柱,退无可退。 他站在她面前,俯下身。 伸出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迎春被迫抬起头,对上他那双如同寒潭般的眼睛。 她在他眼里,看到了压抑的,如同风暴前夕的平静。 贾迎春虽性格有些变化, 可对这种事情,她害怕得浑身发抖,牙齿都在打颤。 冯渊没有说话。 他只是低头,用行动,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柔。 那是一种纯粹的,带着怒火的占有。 迎春的呜咽被尽数吞没。 她的反抗,在那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螳臂当车,脆弱得不堪一击。 锦被上绣着的鸳鸯,被揉成了一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