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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十七岁,在加拿大安大略省读高中。十月的风裹着枫叶打在脸上,像撒了把碎冰。金融危机闹得厉害,新闻里总说"中产阶级变卖资产",我们班那个开玛莎拉蒂的富二代周明远,不知道从哪个破产庄园主手里,用三折价格买了座带围墙的老房子。 "明天带你们开开眼!"周明远拍着方向盘,镀铬车标在夕阳下晃得人眼晕。他家那辆越野车挤了七个高中生,后座的阿杰把半瓶可乐洒在我校服上,我正擦着,小棠凑过来:"你说这破庄园能有多好难不成还藏着古董家具" "比古董家具带劲。"周明远从后视镜里挑眉,"我爸找人看过,说地下室可能有19世纪的酒窖——不过今天先不闹,晚上咱们玩捉迷藏,谁被抓住就讲个鬼故事。" 老房子比照片里更阴。深褐色木墙上爬满枯藤,铁艺围栏锈成斑驳的暗红,院门口立着块掉漆的木牌,歪歪扭扭刻着"maplewood manor"(枫木庄园)。陈伯站在门廊下等我们,白头发梳得油亮,西装袖口磨得发亮,像是从上个世纪穿越过来的。 "这房子换过七任主人。"陈伯递给我们每人一块姜饼,手指关节肿得像核桃,"上一任是姓霍的人家,男主人做木材生意,太太爱种玫瑰,儿子......"他突然顿住,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小孩子们别乱跑二楼。" 二楼周明远早拽着我们往门里冲,霉味混着松木香扑面而来。一楼是挑高的客厅,水晶吊灯蒙着灰,墙角堆着没拆封的搬家纸箱。阿杰摸出手机打光,照见楼梯扶手上的雕花——是纠缠的葡萄藤,每串葡萄都雕着眼睛,圆溜溜的,像要掉下来。 "捉迷藏开始!"周明远扯着嗓子喊,活像只炸毛的猫。他当"鬼",我们六个躲进各个角落。我和小棠溜进走廊尽头的小房间,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木牌,勉强能认出"bedchamber"(卧室)。 这房间小得离谱。靠墙立着三排齐腰高的木格子,每个格子里都塞着半人高的榻榻米,被褥摞得比格子沿还高,散发出阳光晒过的味道——可这房子都空了半年,怎么还有太阳味 "躲上面!"小棠拽着我爬格子。最顶上的格子离天花板只剩半米,我蜷着腿挤进去,后背蹭到硬邦邦的东西,摸出来是把铜锁,刻着歪歪扭扭的花纹。小棠蜷在我旁边,手机光透过被褥缝隙,在墙上投出两个晃动的影子。 "抓的人要进来了......"小棠的声音发颤。我刚想安慰她,头顶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像有人用指节敲了下地板。 "谁"我压低声音。 回应我的是更清晰的"咚",这次带着点节奏,"咚——咚——咚",像在学我心跳。我抬头,透过榻榻米缝隙,看见天花板上有片阴影在晃动。 "哎。"我试探着喊了一声。 "哎。"上面传来闷闷的回应,是个男声,带着点鼻音,像吸了鼻子。 小棠的手机"啪嗒"掉在地上。我们俩僵成两尊雕塑,听着头顶的脚步声——很轻,是布鞋底蹭过木地板的声音,"吱呀、吱呀",离我们越来越近。 "抓、抓的人来了!"小棠突然拽我胳膊。楼下传来周明远的嚷嚷:"你们藏得倒好!我看见阿凯在浴室了——" 头顶的声音戛然而止。我和小棠连滚带爬滑下格子,落地时撞翻了个木凳,"哐当"一声。等我们喘着气钻出房间,周明远正揪着阿凯的后衣领,阿凯满脸通红:"我就蹲在浴室搓衣服,哪知道你们躲这儿!" "那刚才敲我头顶的是谁"我拽住周明远。他挠了挠后脑勺:"敲你我一直在楼下喊,声音大得能把房梁震下来。" 小棠突然指着浴室方向:"你们听!" 浴室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可我们刚才明明看见阿凯从浴室跑出来——周明远踹开门,浴缸里空无一人,水龙头开着,水流进下水道,发出空洞的回响。 陈伯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楼梯口,手里举着煤油灯,暖黄的光映得他的脸青一块白一块:"我说过,别去二楼。" 那天晚上我们挤在一楼的沙发上过夜。阿杰喝了半罐啤酒,拍着胸脯说:"我就不信邪,明天我带手电筒上二楼,非得找着那孙子。" "二楼什么都没有。"小棠缩在我怀里,"我刚才躲在浴室,听见天花板有脚步声,就像......就像有人在你耳朵边上走路。" 没人接话。窗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枯藤沙沙响。我盯着墙上的葡萄藤雕花,那些眼睛好像在动,跟着风的方向转动。 第二天早上,陈伯给我们煮了燕麦粥。小棠端着碗凑到我身边:"你觉不觉得陈伯的手在抖刚才他倒粥时,洒了半杯在桌布上,可他像没看见似的。" 我这才注意到,陈伯的白手套上有块深褐色的污渍,像血,已经发黑了。 "霍家的儿子叫小远。"陈伯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十二岁那年,他说在阁楼交了个朋友。太太以为他撒谎,揪着他耳朵骂'野孩子',后来......"他低头搅着粥,"后来小远从二楼窗户跳下去了,就摔死在那棵老枫树下。" "那他说的朋友是谁"阿杰啃着面包问。 陈伯的手猛地一抖,瓷碗"啪"地碎在地上。他蹲下去捡碎片,背对着我们:"没人。这房子里,从来没有过别人。" 那天下午,我和阿杰溜上二楼。楼梯还是老样子,葡萄藤雕花的眼睛盯着我们,像要把人吸进去。二楼有三个房间,最里面的那间挂着锁,锁孔里塞着棉花——和我在榻榻米房间找到的铜锁花纹一样。 "敲敲看。"阿杰搬来椅子,踩上去。他用指节敲了敲天花板,又敲了敲地板,皱起眉头:"不对啊,昨天他们在楼下敲,你说声音传不上来" 我蹲下来,把耳朵贴在榻榻米房间的地板上。阿杰在楼上敲,"咚咚咚",声音闷闷的,像隔着层水。我又跑到二楼厕所,瓷砖地面冰得刺骨,敲上去"清脆"得吓人——和小棠说的"听不见"完全不一样。 "小满!"阿杰突然压低声音,"你看窗户。" 二楼厕所的窗户正对着老枫树。风卷着落叶扑在玻璃上,我看见树影里有团灰乎乎的东西,像个人,正踮着脚往楼上看。 "跑!"我拽着阿杰往楼下冲。我们冲进一楼客厅时,周明远正举着相机拍墙上的全家福——那是霍家的全家福,挂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照片里的男人穿着西装,太太戴着珍珠项链,小远站在中间,穿着背带裤,仰着头笑。 "这照片哪来的"周明远的声音在抖。 陈伯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手里举着把生锈的菜刀:"该走了。"他的眼睛红得像要滴血,"你们不该碰不属于你们的东西。" 我们连滚带爬冲出大门。陈伯的声音追着我们:"霍太太说小远是在阁楼交的朋友,可阁楼根本没窗户!她说听见小远和人说话,可这房子里只有他们一家三口——" "那朋友是谁"我回头喊。 陈伯突然笑了,露出泛黄的牙齿:"小远说,那朋友住在榻榻米房间的天花板上面。那里有块松动的木板,敲一敲,就能听见......" 他的话被风声撕碎了。我们头也不回地跑向越野车,钥匙插进去的瞬间,我瞥见老枫树下有个小小的身影,穿着背带裤,仰着头冲我们笑。他的脚边,有半块铜锁,和我在榻榻米房间找到的一模一样。 后来我们再也没去过枫木庄园。周明远的爸爸找了律师要卖房子,中介说这房子"风水不好",至今空着。去年回国,我在新闻里看见安大略省的旧案重审,有个标题跳出来:"1997年枫木庄园坠楼案新线索:死者生前曾与'隐形朋友'互动"。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我脸上。我摸出抽屉里的铜锁,那是那天慌乱中塞进口袋的。锁上的花纹在光下泛着冷光,像只眼睛。 窗外起风了。我听见头顶有脚步声,"吱呀、吱呀",很轻,是布鞋底蹭过木地板的声音。 "小满"室友端着泡面走进来,"发什么呆呢" 我猛地回头,手里的铜锁"当啷"掉在地上。脚步声停了。 室友弯腰捡锁,突然僵住:"这锁......怎么这么凉" 我没说话。我知道,那不是锁凉。 是锁上的眼睛,又开始动了。 "这锁好奇怪。"室友翻来覆去地看,"上面的花纹像眼睛,还有......"他突然指着锁孔,"这里有字!" 我凑近一看,锁孔周围刻着极小的字母,歪歪扭扭的:"h.w 1997"。 "霍家的缩写"我突然想起陈伯提到的霍家,"1997年,正是小远坠楼的年份。" 室友突然打了个寒颤:"你说这锁会不会和霍家的诅咒有关" "诅咒"我心里一紧。 "对啊,新闻里说霍家儿子和'隐形朋友'互动,说不定那个朋友就住在榻榻米房间的天花板上面。"室友压低声音,"而这把锁,就是打开那个空间的钥匙。" 我突然想起周明远说过的话:"地下室可能有19世纪的酒窖。" "走!"我拽着室友,"我们去地下室看看。" 地下室的门在厨房后面,布满灰尘的木楼梯通向黑暗。我打开手电筒,光柱扫过布满蛛网的墙壁,照见墙上挂着的工具——斧头、铁锹、还有......一把生锈的菜刀,和陈伯那天拿的一模一样。 "看!"室友指着墙角。那里有个小木门,门上挂着把铜锁,和我抽屉里的那把一模一样。 我颤抖着拿出铜锁,对准锁孔。"咔嗒"一声,锁开了。 门后是个狭窄的通道,墙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咒。我摸出手机拍照,突然发现照片里的符咒在动,像活过来的蛇。 "快走!"室友拽着我。 通道尽头是个石室,中央摆着口石棺。石棺上刻着葡萄藤花纹,每串葡萄都雕着眼睛。我凑近一看,石棺上的眼睛突然睁开,发出幽幽的绿光。 "啊!"我尖叫着后退。 石棺盖缓缓打开,里面躺着个小男孩,穿着背带裤,正是小远。他的皮肤苍白如纸,眼睛紧闭,像是睡着了。 "小远"我试探着喊。 小远突然睁开眼睛,瞳孔里映着我的倒影。他的嘴角咧到耳根,露出锋利的牙齿:"姐姐,你终于来了。" 我猛地惊醒,发现自己还坐在书桌前,铜锁躺在抽屉里。窗外的风停了,一片寂静。 "小满,你怎么了"室友关切地问。 我摇摇头:"没事,做了个噩梦。"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月光透过窗户洒在铜锁上,锁孔里的字母"h.w 1997"泛着冷光。 突然,我听见头顶传来"吱呀、吱呀"的脚步声。我抬头,看见天花板上有片阴影在晃动,像个人形。 "姐姐,来陪我玩。"小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颤抖着拿出铜锁,对准天花板。锁孔里突然射出一道绿光,天花板上出现了个黑洞。 "姐姐,快上来。"小远的声音更近了。 我站起身,一步步走向黑洞。就在我的手要碰到黑洞时,室友突然抓住我的胳膊:"小满,你疯了" 我猛地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椅子上,手离黑洞只有几厘米。 "快离开这里!"室友拽着我往外跑。 我们冲出门的瞬间,整栋房子开始摇晃。我回头看见天花板上的黑洞越来越大,小远的身影从中爬了出来,对着我们冷笑。 "姐姐,下次你就没这么幸运了。"他的声音在风中消散。 后来,我把铜锁交给了博物馆。但我知道,这个诅咒永远不会结束。每当月圆之夜,我都会听见头顶传来脚步声,"吱呀、吱呀",很轻,是布鞋底蹭过木地板的声音。 而那把铜锁,至今还在博物馆的展柜里,锁孔里的字母"h.w 1997"泛着冷光,像只永远不闭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