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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速上的路灯像串断了线的珠子,在后视镜里一点点淡下去。我靠在副驾上,眼泪把口罩浸得发潮,鼻尖总萦绕着股消毒水味——姥姥走的那天早上,妈在电话里说,她临终前攥着我的手,指缝里还沾着医院床单的蓝条纹。 "要不歇会儿"老周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刚从昌平的医院赶回来,眼下的青黑比方向盘上的磨损还深。他妈脑血管破裂还在icu,他攥着方向盘的手背上,青筋像蚯蚓似的鼓着,"还有三百公里,不急。" 我摇摇头,把脸埋进围巾里。口罩里的潮气混着眼泪,糊得人喘不上气。早上接到电话时,我哭得差点背过气,可现在眼泪像流干了,只剩下心口堵着团火,烧得人发慌,想摔东西,想骂人,想把车窗砸了让风灌进来。 "你二姐说在德州等我们。"老周调大了点空调,冷风扫过我的脚踝,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姥姥总把我的脚揣进她怀里焐,她的棉裤里总揣着块水果糖,化了的糖汁沾在布上,甜得发腻。 接二姐的时候,她正蹲在服务区的台阶上抽烟,烟蒂扔了一地。看见我们的车,她把烟摁在鞋底,起身时动作猛得像要摔,眼圈红得像兔子,却没掉泪。 "妈刚才打电话,说爸不让夜里去老宅。"她拉开车门,一股烟味混着寒气涌进来,"说太晚了,怕惊着姥姥。" 我没说话。老宅在村东头,院里有棵老槐树,姥姥总在树下择菜。去年夏天我还陪她坐着,她的手抖得厉害,豆角从指缝里滑下去,她就嘿嘿笑,说自己老得连豆角都抓不住了。 车过黄河大桥时,爸又打了个电话,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别着急,明早再过来,我跟你弟守着。" 挂了电话没多久,弟的电话也来了,背景里有烧纸的"噼啪"声:"姐,你们慢点,我刚给姥姥烧了点纸,她说等你们明天来。" 我盯着手机屏幕上两个未接来电,突然觉得后颈发紧——爸和弟都没说对方也打了电话,就像两个各说各话的影子。 到老宅时,天已经蒙蒙亮了。院门虚掩着,推开门的瞬间,一股纸灰味混着煤烟味涌过来,呛得我直咳嗽。堂屋的灯亮着,昏黄的光透过窗纸渗出来,在地上投下道歪歪扭扭的影子,像个人蹲在那儿烧纸。 "来了。"爸从堂屋走出来,棉袄上沾着片纸灰,他的眼睛肿得只剩条缝,看见我,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 我没看他,径直往堂屋走。姥姥的遗体停在灵床上,盖着块红布,布角垂下来,扫过床沿的铜盆,盆里的纸灰被风吹得打旋。我跪下磕了三个头,额头碰在冰凉的水泥地上,疼得人一激灵,眼眶却干得发涩——昨天哭了太多,眼泪好像真的流干了。 "喊大舅。"妈在旁边推了我一把,她的声音哑得厉害,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泪。 我抬头,看见大舅蹲在灵床旁边的小马扎上,背对着我,肩膀一抽一抽的,像在哭。"大舅。"我喊了一声,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能让他听见。 他没回头,只是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二舅一家坐在门槛上,二舅妈正用袖子擦眼睛,看见我,嘴角撇了撇,没说话。表弟低着头玩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我没理他们,心里的火又窜上来——小时候他们总欺负我,把我的书包扔进猪圈,抢姥姥给我的压岁钱,姥姥护着我,他们就骂姥姥偏心眼。 灵床前的长明灯忽明忽暗,灯芯爆出个火星,落在红布上,烫出个小窟窿。我盯着那个窟窿,突然觉得姥姥好像在红布底下动了动,布角又晃了晃,像她的手在里面抓。 守灵的第一个上午,大舅开始念叨。 他还蹲在那个小马扎上,背对着我们,声音像蚊子哼,却句句都钻进人耳朵里。"不喊大舅啊......"他重复了三遍,每遍都往灵床这边靠靠,膝盖顶在床沿上,"俺娘心里有数......" 我没理他,知道他说的不是二姐——二姐刚才给大舅递烟时,喊得清清楚楚。他就是故意说给我听,说给二舅一家听,说给所有在场的人听,好像我不喊他,就成了不孝的罪人。 "俺娘知道两个儿子过得不好......"他又开始念叨,声音突然拔高,"死之前还惦记那些钱......让你三妹存着......" 妈在旁边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我知道她在忍——姥姥的八万块钱,是她攒了一辈子的养老钱,去年住院时,妈让大舅二舅分担点医药费,大舅说自己刚盖了房,没钱;二舅直接把妈递过去的缴费单扔在地上,说"算什么算,她是我娘,我还能不管"结果到最后,医院的单子全是弟结的,守夜也是妈和二姨轮着来,这俩兄弟一个说要打工,一个说自己血压高,连面都没露过。 "钱钱钱,就知道钱!"二姨终于忍不住了,她把手里的烧纸往铜盆里一摔,火星子溅起来,烫在她手背上,"咱娘住院的时候,你们在哪儿现在人刚走,就惦记她那点棺材本" 大舅猛地站起来,转身时带倒了小马扎,"哐当"一声撞在灵床上。红布被风吹得掀起个角,露出姥姥的手,瘦得像根枯柴,指节处还沾着点黑泥——是老宅院里的黄土,她昨天出殡前,妈特意从院里抓了把土,抹在她手上的,说让她带着老家的土走。 "你少管闲事!"大舅的眼睛红得吓人,唾沫星子喷在灵床上,"这是我们老李家的事!" 二舅这时才慢悠悠地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话不能这么说,咱娘的钱,按理说该平分,毕竟都是她的儿女......" "平分"妈突然笑了,笑声像破锣,听得人心里发毛,"那医药费呢住院费、护工费、一趟趟跑医院的油钱,是不是也该平分" 二舅的脸一下子红了,张了张嘴,没说出话。二舅妈突然哭起来,拍着大腿喊:"俺们家也不容易啊!孩子要上学,他爸身体不好......" 他们吵得越来越凶,声音盖过了烧纸的"噼啪"声。我蹲在灵床旁边,盯着姥姥露在红布外的手,突然觉得那手指好像动了动,指甲盖里的黑泥掉下来一点,落在灵床的白布上,像个小小的逗号。 "别吵了。"我突然开口,声音自己都觉得陌生,"姥姥看着呢。" 所有人都停了嘴,齐刷刷地看向我。大舅的脸涨得像猪肝,二舅妈的哭声戛然而止,堂屋里只剩下长明灯"呼呼"的燃烧声。 这时,二姨夫从外面走进来,他手里拿着三根烟,烟盒是姥姥平时抽的那种,三块五一盒的"哈德门"。"念叨念叨吧。"他把烟递给我,声音很沉,"让该走的走,别缠着活人。" 他划着火柴,火苗窜起来,映得他脸上的皱纹像刀刻的。"念:冤亲债主,有啥话就说,别折腾孩子。" 我没接烟,只是盯着灵床上的红布。红布又动了动,这次更明显,像有人在底下翻身。 "念啊!"二姨夫把烟塞在我手里,烟卷烫得我手心发疼。 我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就听见大舅在旁边嘟囔:"就是,有啥不满意的,别冲着孩子来......" 他的声音刚落,我手里的烟突然自己燃了起来,火苗"腾"地窜得老高,烧得快得吓人,纸灰卷着火星往下掉,烫在我手背上,却一点都不疼。 第一根烟烧完时,我开始恶心,胃里像有只手在搅,酸水往上涌。第二根烟烧到一半,我忍不住弯下腰,"哇"地吐了出来——吐的全是酸水,带着股铁锈味,和姥姥在医院临终前吐的一模一样。 "来了。"二姨夫的声音很平静,他从口袋里掏出张黄纸,往我吐的酸水上一盖,"有啥冤屈,说吧。" 我突然控制不住自己,身体抖得像筛糠,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像姥姥最后几天插氧气管时的动静。二姨夫过来拍我的背,巴掌落在我身上,重得像石头,我却感觉不到疼,只有一股寒气从脚底往上窜,冻得骨头缝都疼。 "钱......"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却不是我的语气,又哑又涩,像大舅的声音,"我的钱......" 妈脸色惨白,往后退了两步:"娘,是你吗" "钱......给他们......"那个声音继续说,我的手指突然指向大舅和二舅,指甲因为用力而发白,"医药费......她自己担着......" "你怎么能这样!"妈哭了,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那些钱是你省吃俭用攒的!他们一分钱没花过,凭什么......" "嗬嗬......"那个声音笑了,笑得我喉咙发紧,"不......就折腾她......" 我的头突然往灵床撞去,额头眼看就要碰到姥姥的手,二姨夫一把拉住我,他的力气大得吓人,把我拽得后退了好几步。"你就一点不心疼孩子"他对着灵床喊,声音里带着火气,"她开车一千多公里回来送你,你这么折腾她" 灵床上的红布突然不动了,堂屋里静得能听见长明灯的燃烧声。过了好一会儿,我喉咙里的声音消失了,身体的僵硬感也没了,只剩下浑身发软,像被抽走了骨头。 那天下午,大舅二舅没再提钱的事,却也没走,就坐在堂屋的角落里,眼睛时不时往妈身上瞟,像两只盯着肉的狼。 二姨夫说,姥姥是放不下那笔钱,也放不下两个儿子,她觉得自己没给他们留够家业,心里有愧,就借着我的身体要说法。"得让她走得安心。"他蹲在铜盆边添纸,纸灰飞起来,落在他的头发上,"明天一早,你去给她磕三叩九拜,该喊的人都喊,把话说开。" 我没说话。心里像堵着团湿棉花,又闷又沉。我知道该喊二舅他们,毕竟是长辈,可小时候他们欺负我的画面总在眼前晃——表弟抢我的糖葫芦,二舅妈在旁边笑;大舅把我推到泥地里,骂我是"没人要的丫头"。 夜里守灵时,我靠在灵床旁边打盹。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摸我的头发,手法很轻,像姥姥平时那样。我睁开眼,红布下的手好像又动了动,指缝里的黑泥掉了更多,在白布上积成个小堆。 "该喊的......得喊......"一个很轻的声音在我耳边说,像风吹过树叶。 我猛地坐起来,堂屋里只有长明灯在亮,大舅二舅趴在桌子上打盹,发出此起彼伏的鼾声。妈和二姨靠在墙角,头歪在一块儿,睡得很沉。 是幻觉吗 第二天一早,二姨夫准备好了香烛。我跪在灵床前,磕了三个头,额头碰在地上,比昨天更疼。"姥姥,您走好。"我说,声音有点抖。 起身时,我看见大舅二舅站在门口,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我深吸一口气,走到大舅面前,喊了声:"大舅。" 他愣了一下,眼圈突然红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是点了点头。 走到二舅面前时,我的喉咙突然发紧,小时候被他推到泥地里的感觉又上来了,膝盖处的旧伤隐隐作痛。"二舅。"我终于喊出声,声音不大,却很清楚。 二舅的脸僵了一下,突然别过脸,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二舅妈拉了拉表弟,表弟低着头,小声喊了句:"姐。" 拜完长辈,二姨夫开始烧纸,这次的纸灰飞得很稳,像羽毛似的飘起来,落在灵床上的红布上,没再烫出窟窿。"走吧。"他对着灵床说,声音很轻,"别惦记了,孩子们都好好的。" 红布最后动了一下,很轻,像姥姥在点头。 出殡的时候,天放晴了。抬棺的人说,棺材好像比昨天轻了点。我跟在棺材后面,看见大舅二舅走在最前面,他们的肩膀不再紧绷,偶尔还会互相说句话,虽然声音很小。 下葬时,妈把那八万块钱的存折放进了棺材,和姥姥的手并排放在一起。"娘,您自己拿着吧。"她的声音很平静,"您想给谁就给谁,我们都听您的。" 大舅二舅没说话,只是往坟上培土,动作很轻,像怕弄疼了姥姥。 回北京的路上,老周说我脸色好多了。我摸了摸额头,昨天磕头的地方还有点疼,却不难受了。车过黄河大桥时,我又想起姥姥的手,指缝里的黑泥是老宅的土,她带着那把土走了,也带走了那些没说出口的委屈和惦记。 前几天给妈打电话,她说大舅二舅去看她了,带了袋自己种的花生,还说了会话,没提钱的事。"你二舅说,等秋收了,让你回来吃新米。"妈在电话里笑,声音轻快了不少。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的天,突然觉得心里那团火熄了,只剩下点暖暖的东西,像姥姥揣在棉裤里的水果糖,甜得让人想哭。 也许有些结,总得在最后那一刻,才能解开。不管是人,还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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