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鸡犬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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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蔻一路上都在哭嚷着,“本宫要回宫去见皇上,本宫是皇后,将来是皇太后,你们竟敢在本宫面前放肆,都不想活了吗” 好歹是把豆蔻送回房了,那闺房却再也不是旧时般模样,所有能伤人的、能砸碎的物件都被收走了,连帐幔的束带都解了下来,唯恐豆蔻寻了短见。 窗户开了一半透气,以防豆蔻跳窗而逃,窗户钉上了一条条结实的木条,如同牢房一般。 豆蔻被按着换下湿衣,灌下一碗安神汤。 她起初挣扎,哭骂,声音凄厉得刺人耳膜。 慢慢地,药力上涌,那骂声变成了含糊的呜咽,最后是细弱的、断续的抽泣。 迷糊的她蜷在床角,怀里死死抱着一个早已褪色破烂的布老虎,那是她儿时的旧物,如今成了她的皇儿。 一只手在布老虎上拍拍打打,像哄着哭闹的孩子睡觉。 随意哼着催眠曲,“……” “爹……娘……” 她忽然又喃喃起来,眼神有一瞬间的清明,像个迷路的孩子。 “疼……我这里疼……” 她丢下布老虎,双手像猩猩一般奋力的捶打着心口,面目狰狞无比。 林夫人再也忍不住了心中的悲痛,她扑到床边抱着女儿,霎时间泪如雨下。 “我苦命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你这样让为娘怎么过啊!我的儿啊……” 林茂圃将脸侧向外面,用力眨了眨酸涩的老眼。 这短暂的清醒如雷如电,转瞬即逝。 傍晚时分,豆蔻便发起了高烧,胡话不断,一时说“皇嗣夭折非臣妾之过。”一时又凄厉尖叫“皇后害本宫。”过会又说,“不对,是皇贵妃魏流苏那个小贱蹄子想谋害本宫,她们这些贱人没一个好鸟,都该杀,等我林豆蔻当了皇太后,一个不留,全部杀掉……” 林茂圃见女儿疯癫之症越发严重,于是叫人请来宫中带来的御医。 御医捻着胡须,眉头紧锁,最终只说:“心病还需心药医,如今只能先退热安神,慢慢调养。” 心病还得心药医治,豆蔻没了孩子就是心病所在,要想治好豆蔻的疯癫必须要再有一个孩子,可是皇上怎么会临幸一个疯癫的嫔妃呢这不亚于痴人说梦。 这场发烧后,豆蔻的疯癫似乎更重了,她不再认得人,时哭时笑,哭起来时,天地同悲,闹起来时鸡犬不宁。 豆蔻一天到晚疯言疯语,不但骂身边的人,更骂起了皇上。 “李昭你是个负心的男人,那些小骚蹄子哪里好你被那些小狐狸精迷瞎了眼了,把我关在着冷宫,你连看都不看我们母子一眼,你个没良心的,等我皇儿长大,我唆使他弑父,夺下皇位,看你还……” 林茂圃眉头紧蹙道:“这样忤逆的言论若传到皇上的耳朵那还了得,恐怕龙颜大怒,我林家都得灭族,这样下去不行,不如给她灌下一副哑药,免得她惹出祸事。” 林夫人闻听吓得体若筛糠,哭声道:“老爷万万不可,豆蔻可是咱们的骨肉啊!若将她弄成哑巴!以后可怎么活啊” 林茂圃气得拂袖而去。 豆蔻能不吃不喝,对着墙壁枯坐一日,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仿佛要把身体里所有的水分都哭干。 宫女送去饭菜,她看也不看,若劝得急了,她便猛地将碗碟扫落在地,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吃饱喝足继续开始发疯,她哭皇帝的恩宠,哭没能保住的孩子,哭皇宫的凄寒,哭那些再也回不去的锦绣年华。 她时常半夜惊醒,穿着单薄的寝衣就在房里跑跳,摔打所有能拿到手的东西,枕头、被褥、草席,甚至用自己的头去撞那钉了木条的窗。 嬷嬷宫女们日夜轮班守着,个个疲惫不堪,身上常带着她掐咬出的青紫痕迹。 最吓人的,是她几次三番寻死。 一次是趁嬷嬷宫女打盹,扯散了衣衫结成布绳,想要悬梁,幸而被发现得早,才免于一死。 一次是砸了药碗,用瓷片割向手腕,血流如注,吓得林夫人当场晕厥。 最近一次,她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细长的簪子,后来才知是她偷偷藏起,磨尖了的。 她对着心口比划,哭笑着道:“你们都说本宫心坏了,挖出来看看,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 林茂圃外闻讯踉跄赶来,夺下簪子时,手抖得不成样子。 他看着女儿那癫狂又绝望的眼神,再看看手中那根尖利的凶器,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不能再等了,冒着杀头之罪请来了京畿一带最有名的一位老神医,又重金延请了一位据说能驱邪安魂的道长。 汤药一日三顿地灌下去,银针一次次扎进她单薄背脊的穴位,熏艾的烟雾终日弥漫在闺房内外,带着苦味的氤氲。 道长设坛作法,铃铛摇得清脆,符水烧成灰烬混入水中。 林夫人日夜不离地守着,哭干了眼泪,就握着女儿的手,一遍遍哼着她幼时的童谣。 林茂圃放下了所有外事,时常沉默地坐在女儿房外的台阶上,听着里面或哭或闹的动静,背影佝偻得像承着一座山。 豆蔻时而安静,时而躁动,她不再那么频繁地哭闹上吊,但时常对着窗户自言自语,仿佛在和某个看不见的人争执或哀求。 一日午后,雨歇初晴,几缕阳光透过窗棂的木条,斜斜地照进屋里,映出光柱中浮动的尘埃,宫女照例端来一碗浓黑的药汁。 豆蔻没有像往常那样打翻它,也没有哭闹。她只是愣愣地看着那碗药,看了许久许久。 然后,她慢慢地伸出手,接过了药碗。 她的手依旧瘦得见骨,却稳得出奇。 她低下头,看着碗中自己憔悴模糊的倒影,怔怔地,两颗硕大的泪珠直直滴落,砸进浓黑的药汁里,漾开细微的涟漪,悄无声息。 她抬起头,目光掠过床边紧张得屏住呼吸的母亲,望向窗外那方被木条分割的、却湛蓝如洗的天空。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那碗苦得彻骨的药,安安静静地,一口一口地,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