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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惊弦的目光落在母亲鬓角新添的银丝上,心下一恸。 他不再犹豫,“咚”的一声双膝重重跪地,青石板传来的寒意瞬间穿透衣料。 “娘!您若怕村里闲言碎语,待明年开春,我们就举家搬到县城去。儿子已在书院附近相看过,能租个清净小院。那里人生地不熟,无人知晓根底。” 他仰起头,烛光在眼中跳动:“大哥泉下有知,只会欣慰有人替他照顾玉娘和小鲤。玉娘留在家里,既能帮您分担家务,又能日日看顾小鲤长大成人。血脉得以延续,家门得以保全,岂不两全” “可你往后的亲事呢”赵母痛心疾首,“你有着大好的前程,日后定能娶个知书达理的官家小姐!若真和玉娘有了什么,传扬出去,好人家的姑娘谁还敢嫁你” 她越说越激动,拍床的手又重了几分。 “还有搬到县城你说得倒轻巧!哪来的钱租院子喝西北风吗”赵母越说越气,这是赵惊弦懂事以来,赵母第一次对他如此动怒。 “莫不是要动你大哥的抚恤金我告诉你,那是他拿命换来的,是小鲤往后的倚仗!谁也别想动!” 赵惊弦跪着上前两步,握住母亲冰凉的手,急切道:“娘!我怎会动大哥的钱!房租的事您放心,儿子多抄些书,总能攒下些。况且,明年秋闱,先生说我中举十拿九稳!一旦中举,朝廷有二十两旗匾银,县里还会再奖十两。这笔钱,足够我们在县城安顿一段时日了!” 他本该为赵父守孝三年,按制不得应试。 然而两个月前,朝廷忽颁诏令,凡五年内科举,皆夺情免去丁忧之限。 正好明年便是秋闱,为了改变家里如今糟糕的境况,他必须下场。 “至于亲事,”他抬起眼,眼下虽有浓重的青黑,目光却异常清明,“即便兼祧之事为人所知,真有见识的人家,也只会赞我顾全宗族大义,担当得起门户重任!总好过让大哥这一脉就此断绝,让小鲤成了无根浮萍!” 赵母被他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屋内陷入长久的沉寂。油灯噼啪作响。 她何尝不想给阿川留个后 只是这法子……让她心头堵得慌。 “阿弦,”良久,赵母才涩声开口,语气缓了下来,“等你将来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孩子,过继一个给阿川……不行吗村里的老王家,不就是把小儿子过继给他早逝的兄长,续上了香火” 赵惊弦摇头,语气异常坚定:“那不一样,娘。过继的孩子,心里总惦记着生身父母,未必能真心实意地奉养继父继母。可若是由玉娘所出,那就是赵家的骨血,与小鲤一母同胞。这孩子将来定会视大哥为生父,真心护着大哥这一脉,血脉相连,香火才真算续上了。” 窗纸被夜风刮得哗啦作响,如同赵母此刻纷乱的心绪。 她长长叹了口气,终于松了口:“罢了!你说的……也有些道理。罢了,我去和小鲤娘说吧。” “娘!”赵惊弦连忙道,“她对大哥情深义重,骤然听闻此事,恐难以承受,反生抵触。让她……缓缓吧。待丧期稍过,心境平复些,再提不迟。” 赵母心力交瘁地点点头,伸手将跪在地上的儿子搀扶起来。她自己却像被抽干了力气。 赵惊弦起身扶着她,她却推开,让他好好歇息,自己扶着门框,步履蹒跚地挪向门口。 明日她就找玉娘好好谈谈。 玉娘和大郎感情再好,可人死如灯灭,年轻轻的寡妇,守着活寡,心里哪能没点别的想头 早点透个风,总好过等她真起了改嫁的心思,再提这茬。 赵惊弦目送母亲踉跄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缓缓关上了房门。 夜色深沉,掩盖了他眼底翻涌的复杂心潮。 几天过去,冯氏收拾行装准备回家。 临走前,她拽着赵母的袖子走到院角,压低声音追问:“前儿说的那事……大姐跟玉娘提了吗” 赵母重重叹了口气,摆出无奈的神色:“提了。这孩子……死心眼儿!一门心思要守着小鲤过活。她和大郎那情分,你也是知道的,她咬死了不愿再嫁,我也没法子强按牛头喝水。” “可、可小鲤总归要嫁人啊!难不成她还能跟着女儿去女婿家过活糊涂啊!大姐,要不你再好好劝劝”冯氏难掩失望。 ““随她吧。”赵母故作豁达地摇头,“路是她自个儿选的,日后是好是歹,都得她自己受着。咱们做长辈的,总不能把人捆了送过去。” 她对着弟媳信口胡诌,也不怕露馅。 “也是……就是可惜了铁材那孩子。”冯氏惋惜地咂咂嘴,难掩失望,原本盘算好的亲事就这么落了空,“大姐你可得顾好身子,我先走了,再晚怕赶不上村里的牛车。” 冯氏一走,赵母立马支走赵攸,喊玉娘到自己屋里。 “娘,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玉娘看着面无表情的赵母,声音透着忐忑。 赵母那张毫无表情的脸,让她本能地感到惧怕。 赵母眼神冷厉:“大郎不在了,你有什么想法可以提,是归家还是改嫁” 玉娘猛地抬头,本就憔悴的脸色霎时褪成白纸。 她声音带着哭腔,“赵家就是我的家!求您让我留下吧!我能干活,洗衣做饭、缝缝补补、绣帕子卖钱……我什么都肯做!” 她早已无家可归,对生身父母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 她深爱着大郎,如今他走了,她唯一的念想就是守着他们的小鲤,看着她平安长大。 赵母嗤笑一声,刻薄的话语像鞭子抽打下来:“洗衣做饭小攸也能干!绣那几块破帕子能挣几个铜板够你母女俩嚼用吗” 玉娘双腿一软,“嘭”地一声重重跪倒在地上,眼泪不由地落下:“娘,求您了。” 她俯下身,额头抵在冰凉的地面上,给赵母磕了一个响头。 “留在赵家也不是不行,给阿川续个后。”赵母垂眼厌烦地看着跪着的女子。 玉娘惊愕地抬起头,茫然无措。 她一个人怎么…… 婆母这是…… 故意刁难她,逼她走吗 赵母看着她颓然跌坐在地的狼狈样子,冷哼,小声说了句什么。 玉娘一时没听懂这话里的意思,怔怔地望着婆母。 随即,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轰然炸响。 荒唐! “娘您在说什么”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我说什么你不明白”赵母不耐烦地提高音量,”给你三个月,好好掂量掂量。要么,按我说的做,要么,卷铺盖滚蛋!” 她挥挥手,开始赶人,“回你屋去吧,别在这儿碍眼!” 玉娘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回自己屋的。 小鲤睡得正酣,小胖手还紧紧攥着大郎给她买的拨浪鼓。 她颤抖着伸出手,温柔地抚摸女儿红扑扑的脸颊,无声的泪水滚滚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