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铲苗行动引发的余震，远比预想中来得更快、更猛。 率先发难的，是盘踞清江省多年的跨国种业巨头一“禾丰国际”。 一场精心策划的新闻发布会，在省城最豪华的酒店拉开帷幕。 镁光灯下，禾丰的“国际权威专家”一一位头发花白、神情倨傲的外籍教授，面对镜头信誓旦旦， “我们强烈抗议青溪县的野蛮行径!被铲除的‘金丰888’，绝非转基因品种!这是我公司倾力研发、拥有多项专利的高产优质玉米，已在拉美、非洲多国通过最严格的安全认证，为全球粮食安全做出卓越贡献!” 他扶了扶金丝眼镜，语气陡然尖锐， “青溪县某些领导，缺乏基本的科学素养，粗暴践踏农民私有财产，是对市场秩序的严重破坏!是对国际先进农业技术的污蔑!” 禾丰请来的受过项目资助的几位农大专家，自然也从专业高地详尽阐释了良种与转基因作物的差异。 论述条分缕析，科学光环熠熠。 然而，话锋一转，专家们也不忘从“专业角度”，谈起转基因作物的诸般好处。 其中一位女教授更是笑盈盈地现身说法，推了推眼镜，说自家餐桌上的国产粮，那品相、那个头，实在“朴实无华”，远不如转基因粮来得饱满亮眼、科技感十足。 另一位立刻默契接棒，扶正麦克风，声音里带着点“消费洞察”的精明， “可不是就拿油来说，我家吃的非转基因大豆油，可比转基因的足足贵了百分之二十！这性价比，大家伙儿算算” 言语间，仿佛那多花的钞票，倒成了非转基因的“原罪”。 禾丰的“科学控诉”如同投入官场的重磅炸弹。 几乎在舆论发酵的同一时间，省农业厅的“紧急通知”便如冰冷的刀锋落下--暂气发放青溪县本年度部分农业专项补贴及良和推广扶持资金！ 通知措辞谨慎，理由充分而堂皇， “鉴于近期情况，需重新评估青溪县相关农业项目的合规性、风险性及后续影响。” 这轻飘飘的“暂停”，对正需巨额资金兑现铲苗补偿、推进新良种普及的青溪农业改革而言，无异于釜底抽薪！ 赖以存续的“粮草”，断了。 青溪街头巷尾的阴沟里，也开始泛起污浊的泡沫。 夜幕降临，三五成群的混混借着酒劲，在夜市摊、棋牌室等地聚集，故意提高嗓门， “黑皮哥冤啊!他妈的，不就是想给人送封信判五年这他娘的太黑了，是往死里整啊！” “姓路的他一个平川佬，懂个屁的庄稼！就是看咱们青溪本地人不顺眼，变着法儿地整人立威！” “等着吧，好戏还在后头呢！”...... 这些刻意散播的流言，裹挟着为“黑皮”翻案的企图，像病毒一样在底层民众中悄然蔓延，试图撕开一道动摇民心的口子。 然而，最汹涌、最致命的压力，来自那些真正被铲去了青苗的农民。 在孟三豆爪牙的暗中煽动和省里断粮的双重刺激下，积压的绝望与怒火，终于如火山般喷发! 张老倔，这位在推广会上就敢带头拒种新稻种的倔强老农，此刻成了愤怒洪流的领头羊。 他黝黑的脸膛因激动涨得紫红，额上青筋暴跳，振臂一呼， “走！找县太爷讨个说法去！不能让我们饿着肚子等死!” 一百多名同样被铲了苗的乡亲，扛着锄头、铁锹，高举着用硬纸板、破布条写就的“还我血汗钱!”“要活路！要补偿!”“官老爷说话算不算数！”的简陋标语，如涌向县委县政府。 人潮将威严的大门围得水泄不通，叫骂声、哭喊声、锄头铁锹顿地的撞击声汇成一片令人心悸的怒涛。 “路书记!出来!” “你铲了俺们的苗，断了俺们的补贴，是要逼死俺们吗?” “出来！说话啊！” 张老倔站在人群最前方，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攥着一把锄头，对着紧闭的、在阳光下反射光泽的伸缩门嘶吼，声音愤怒而绝望， “路书记！你给俺们画的饼呢钱呢活路呢今天不给个说法，俺们就死在这儿！” 伴随着他的怒吼，几块拳头大的石块呼啸着砸向大门，发出“哐当！哐当！” 刺耳又沉重的撞击声，每一声都敲在县委大楼里每个人的心尖上。 避而不见绝不是路远的作风， 路远出来了！ 凭多年积威，路远压下骚动，硬生生挤出48小时； 他押上党性、人格乃至顶上乌纱，向乡亲们立下军令状，“48小时，钱必到账！” 还有来自上层的压力， 省府大楼深处，一间烟雾缭绕的办公室里，气氛同样凝重。 一位与倒台的贾谭正颇有渊源的打领导，将一份印有“青溪农民群体聚集事件”标题的内参文件重重拍在红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他指关节敲击着文件，声音冰冷，“看看！都好好看看这个路远！青溪在他手上才几年倒了一个市长，抓了一个县长，把一起搭班子的同事送进去一多半！现在倒好，搞出上千农民扛着锄头围攻县委的群体事件！工作方法简单粗暴到了极点！除了整人就是激起民怨！我看，他根本就是个破坏稳定、不懂政治的愣头青！完全不配主持一方工作！” 这定调性的评价，如同无形的寒流，迅速向下传导。 很快，路远接到了市里一位一直关心他的老领导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温和，但字里行间透出的压力却重若千钧， “小路啊，青溪最近……….动静不小啊。” 老领导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提醒， “省里.…对你的一些做法，颇有微词，认为你……过于激进，锋芒太露。你要明白，奥会马上来了，稳定，是压倒一切的大局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