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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八点五十分。 三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驶入青溪县委县政府大院。 没有欢迎横幅，没有成群结队的迎接人员，只有路远、柳晴、金茹，以及县审计局、财政局的几位主要负责人，神情肃穆地站在主楼门前。 车门打开，省审计厅副厅长周正海率先下车。 他约莫五十岁上下，身材清瘦，穿着笔挺的深色行政夹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冷静，扫过迎接的队伍，如同精密仪器在进行扫描，不带丝毫多余的情感。 他身后，跟着七八名审计组成员，个个表情严肃，手里提着厚重的公文包或笔记本电脑包。 “周厅长，欢迎莅临青溪指导工作。” 路远上前一步，伸出右手，语气沉稳有力。 周正海伸手与他相握，力度适中，时间恰到好处，一触即分。 “路书记，柳县长，打扰了。公务在身，客套话就不多说了。 我们希望能尽快开展工作。” 他的声音平直，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开门见山，毫不拖泥带水。 “应该的。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临时办公室和相关资料，全力配合审计组的工作。” 路远侧身引路， “请。” 一行人沉默地走入大楼。 气氛从一开始就绷得紧紧的。 周正海带来的这种专业、冷峻、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让县里几位局长的额头微微见汗。 简单的介绍和寒暄（几乎称不上寒暄）后，周正海直接在小会议室召开了简短的进场会。 “根据省里的统一部署，我们审计组此次进驻青溪，主要针对‘青溪县转基因作物铲除专项行动’的相关资金使用、补偿落实、政策执行效果以及可能存在的风险隐患进行专项审计调查。” 周正海言简意赅，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青溪县的干部， “审计期间，希望贵县相关部门如实提供资料，积极配合问询。我们的工作只认事实和数据，讲程序，重证据。现在，请县财政局和农业局，将涉及铲苗行动的所有资金预算、审批流程、支付凭证、补偿农户清单及发放记录，立刻搬到指定办公室。审计工作现在开始。” 没有缓冲，没有客套，甚至没有喝一口准备好的茶水，审计组在踏入青溪的十分钟后，便开始运转。 路远和柳晴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这位周阎王，果然名不虚传。 县委小会议室被临时征用为审计组的工作间。 厚厚的账册、凭证箱被不断搬入，审计组成员两人一组，立刻投入工作，室内很快只剩下纸张翻动、键盘敲击和偶尔低声询问的声音，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路远和柳晴退到隔壁的办公室，这里成了临时的指挥所。 钱晓豪、金茹、赵铁柱等人也陆续聚集过来，每个人的脸色都不轻松。 “补偿款发放记录的缺口，暂时用开发区项目‘预借周转’的请示文件和我们正在积极追缴孟三豆罚没款的进展情况报告顶上了。” 柳晴压低声音对路远说，递给他一份文件夹， “这是资金筹措方案的说明初稿，强调了县里解决此事的决心和已有计划，但实际资金……最快也要下周才能部分到位。” 路远快速翻阅着，眉头紧锁。 这无异于画饼充饥，但眼下只能先渡过问询这一关。 “审计组不是傻子，这种说明撑不了多久。孟三豆那边，必须加快！” 赵铁柱面色凝重， “我们的人还在追，但这家伙像泥鳅一样滑，几次摸到线索都被他溜了。而且……好像有人提前给他通风报信。” “内鬼不止一个。” 钱晓豪忽然开口，他靠在窗边，看着楼下院子里正在忙碌的审计组车辆，语气有些莫测， “开发区那边，柳县长查得怎么样了听说莫及亚的项目，资金流水也有些疑问” 柳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钱县长消息灵通。确实在按程序核查，等有初步结果，会向常委会汇报。” 她巧妙地将话题挡了回去，心中却是一凛，钱晓豪的触角，比想象中伸得更长。 金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低头看了一眼，是宣传部下属发来的消息， 省台那边虽然采访推迟，但有两个记者并未离开青溪，入住了城西的招待所，似乎在私下走访。 金茹眼神一冷，将手机递给路远看。 “看来有人不想让这事 quietly（安静地）过去。” 路远扫了一眼，冷哼一声， “意料之中。让他们访！金部长，你安排几个人，‘配合’一下省台记者的工作，他们想去哪里，想了解什么，都‘畅通无阻’，但要做好‘引导’和‘说明’。” 他特意加重了那几个词的语气。 金茹立刻心领神会， “明白。我会让最可靠的人去，确保记者同志们听到的、看到的，都是经过充分‘了解’的事实。” 正在这时，审计组的一名年轻工作人员敲门进来，礼貌但不容拒绝地请财政局局长和农业局局长过去。 “周厅长有几个问题需要即刻核实。” 两位局长的脸色瞬间白了半分，下意识地看向路远。 路远点点头，目光沉静， “如实配合周厅长的工作。” 看着两位局长脚步略显虚浮地离开，临时指挥所里的气氛更加压抑。 这场审计，就像一场无声的攻坚战，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考验着青溪县班子的承受力和准备是否充分。
